沉默須臾,季騰飛打開桌面上的信封。
季煜烽的視線隨著他的動作移動。
照片露出的瞬間,他的瞳孔驟縮,但很快便克制住了。
信封里有三張照片。第一張照片裡,他和聞修越坐在一起,聞修越正幫他擦拭衣服上的髒污;第二張照片中,聞修越在為他擦汗。
第三張則是他攥著聞修越的手,將對方的手覆在自己臉上。
「你知道這幾張照片值多少錢嗎?」季騰飛目光掃過這三張該死的照片,深吸一口氣,努力調整幾乎潰亂的情緒,語氣勉強平和地說,「我花了三十萬買下這三張照片。錢不是重點,我要問的是——以後你打算怎麼做?」
季煜烽從這三張照片上抽回視線,此刻他腦袋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季騰飛這個問題。像以往一樣面無表情地問:「李一鳴給你的?」他終於明白聞修越說的那句「小人難防」了。
前兩張照片,或許隨便扯個理由,季騰飛會信。但第三張里,他和聞修越曖昧深沉的眼神,加上親密的舉止——他後悔那天怎麼就沒控制住自己。
或許心動從來不由理智左右,喜歡本就難以控制吧。
季騰飛對昨天記憶猶新。許久不聯繫的前妻的小侄子突然給他打電話,說有事想找他。
兩人約在咖啡廳,他記得那年輕人一臉奸相地說:「季叔叔,小烽哥現在可出息了,您還讓他上什麼班啊,直接當豪門媳婦榮華富貴一輩子不好嗎?」
說完,那年輕人笑了一聲。季騰飛不知道這笑容是不是在嘲笑自己教育出這樣的兒子。
「季叔叔,您和我老姑沒離婚時,她成天哭天抹淚的,當年您對她也不怎麼樣吧?所以這三張照片,就當買個封口費,外加給我老姑的精神損失費,不過分吧?」
季騰飛二十多歲大學剛畢業時便成為上市企業的工程師,一步步晉升至高管。他自認為這四十多年的人生,即便稱不上風光無限,倒也活得體面端正。哪怕和李萌萌離婚時,孩子撫養權歸他、房子按法律也歸他,他還是賣掉房子,將一半房款分給了李萌萌。
他一輩子規規矩矩生活,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兒子會做出如此違背世俗常理之事。
就像在他精心維護的人生畫卷上潑下一大片墨跡。
「你別管照片是誰給的了,」季騰飛不想提這些,他向來脾氣暴躁,今天是強壓火氣才勉強冷靜地和兒子談,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解決問題,「你和聞總……你們是在一起了吧?」
季煜烽面不改色地「嗯」了一聲。
聽到這個預料中的答案,季騰飛還是覺得呼吸間都是壓抑的窒息感。沉默良久,他才說:「你們,馬上分手。」
「不可能,」季煜烽聲音低沉平緩,「除非聞修越和我說分手,否則任何人說都沒用。」
「我當時讓你去大廠工作,不是求你大富大貴,只希望你這輩子有個穩定的工作安安穩穩,」季煜烽的話成功突破了季騰飛的忍耐極限,語調忍不住拔高,「不是讓你跑去和聞總談戀愛!你才入職不到三個月,就做出這麼不知分寸的事兒!」
和季騰飛略顯崩潰的情緒不同的是,季煜烽依舊平靜:「有沒有分寸我都做了,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
季騰飛手指止不住顫抖,最後緊緊攥成拳頭。
他一直想和季煜烽心平氣和地溝通,可他兒子這副肆意又固執的模樣,讓他胸腔里的火氣直往上涌。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顫音:「季家族譜上,就沒出過同性戀!幾代高知家庭,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不知廉恥的人!」他頓了頓,厲聲道,「我告訴你,你必須給我結婚生子!做個正常人!」
季煜烽沉默地看向他,神色不明。
他不想解釋。
自打小時候起,在他眼裡,父親就是個遇到一點小事就會發脾氣呵斥自己、情緒極不穩定的人。這些年父親雖然改了很多,但隔閡已深,並不是靠改變就能消除,他對父親早就心寒,不會把季騰飛的話放在心上。
見季煜烽一言不發,季騰飛狠狠瞪著他:「你要是不跟聞總分開,我現在就去找聞董事長,給你辦離職,然後帶你離開京城。你爺爺奶奶在南方還有房產,就算我跟你周姨分開住,就算我丟掉在京城的工作,也絕不讓你在執迷不悟的路上錯下去!男人和男人談戀愛,就是三觀不正!」他氣得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季煜烽面無表情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絲凝色。
「我也不希望你離開大廠,沒有什麼比我兒子的前途更重要!但你得懂分寸!」季騰飛指關節敲得桌面咚咚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