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到了李萌萌為什麼來到這裡,走到神色稍滯的她面前,餘光瞥了聞修越一眼,低聲道:「你先進車裡,等我一會兒。」
聞修越的目光在這對母子間來回打轉,沉默幾秒,對著季煜烽微微勾起唇角,點了點頭。
聞修越離開後,李萌萌像是被抽走魂魄的木偶突然回神,視線落在兒子那布滿密密麻麻吻痕的脖頸上,臉色難看地說:「小烽,你真的和聞總談戀愛了?」
「你這個孩子,你究竟在想些什麼?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我一直覺得小烽你以前只是性格不好,我沒想到,你居然思想也不正常!!」
......
女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高。周日上午的老小區里,來來往往的居民絡繹不絕,幾個拎著菜籃的大媽駐足張望,抱著孩子的年輕夫妻也忍不住投來好奇的目光。
季煜烽深吸一口氣,又想起了小時候,有一次和李萌萌出去買衣服,他只是說了句不合她心意的話,李萌萌就在服裝店門口不停地數落,說著說著,她痛哭了起來,引來周圍人紛紛圍觀、指指點點,仿佛她兒子犯下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
「媽,能別在這公共場合丟人現眼嗎?」季煜烽面無表情地打斷了她。
「你嫌媽給你丟臉了?」李萌萌震驚地說,餘光瞥見越來越多的人圍聚過來,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行為不妥,慌忙閉上了嘴。
沒幾秒,周圍的人見沒了新鮮事兒,漸漸散去不再圍觀。
李萌萌像是這才想起此次前來的目的,緊繃的神色稍稍緩和,語氣試探道:「小烽,媽媽想和你說些事情......」
有些事遲早得說開。季煜烽「嗯」了一聲。
兩人來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廳。
季煜烽點了兩杯拿鐵,閒散地靠在椅背上。
李萌萌看著他,猶豫片刻後說:「你最近過得很好吧,小烽。」
「你好像變了,以前你總拒人千里,渾身帶刺,」李萌萌真切感受到兒子的變化,一時找不到更貼切的表述,頓了頓接著說,「現在倒像被捂熱了,眼裡有了人氣兒。」
季煜烽沒否認,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知道,也許是談戀愛才讓你有這些變化,」李萌萌又開始像多年前那樣,不顧季煜烽的感受,自以為絕對正確地嘮叨起來,「但是兩個男人談戀愛就是變態!你們又不能結婚生子,這段感情能維持多久?遲早得分開,到時候還要被人看笑話。」
「我不知道這些年你爸爸是怎麼教育你的,把你變成了這樣。小烽,媽媽不允許你和聞總繼續交往。」
「還有,你怎麼能打自己家人呢?你把一鳴打得住進了醫院。你必須找個時間向你弟弟道歉。」
「他怎麼沒死呢?」季煜烽哼笑一聲,混不吝地反問,又慢條斯理地說,「他要是出殯,或許我心情好了,還會去看看。」
「你太過分了!」李萌萌呵斥道,直直地盯著他。季煜烽從她眼中看不出確切的情緒,只覺得她像個情緒極不穩定的怨婦,正帶著埋怨的神色看向自己,「你怎麼變成這樣了?告訴媽媽,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讓你變成這樣?」
季煜烽對她的喋喋不休毫無反應。
更準確地說,許多年前,他就對季騰飛和李萌萌的所作所為感到麻木了。
他只知道,自己有個脾氣暴躁的父親,還有個動輒將小事無限放大、嘮叨個不停的母親。他們總能把他的煩惱成倍放大,又能讓他的快樂消失得無影無蹤。
有這樣一對父母,他似乎從來沒真正快樂過。
以前他不願開口,是因為懶得說,也覺得沒有提起的必要。
但今天,他突然有了傾訴的衝動。
季煜烽抬眼看向李萌萌,目光平靜,語氣毫無波瀾地說:「自打我記事起,我就生活在一個吵吵鬧鬧、充滿內耗的家庭里。小時候,哪怕我洗手時水滴到地上,都會被你嘮叨埋怨半天。」
「我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因為什么小事挨罵,也不知道你和我爸會因為什麼事情大吵一架。」季煜烽低眼攪動著杯中的拿鐵,感受著咖啡廳里舒適的冷氣,抿了一口,那無所謂的神情,仿佛講述的不是自己千瘡百孔的過往,而是某個與己無關的荒誕故事。
他放下咖啡杯,目光落在李萌萌逐漸侷促的臉上:「我小時候常常想,為什麼我不能有一對脾氣好又有耐心的父母?」
「小烽,我們做的固然不對,」李萌萌眼神閃了閃,卻仍強裝理直氣壯地辯解,「但你可以改變自己。你過得不快樂,是因為心態沒調整好,你完全可以快樂起來,只是你自己不想。」
聽到這個意料之中的甩鍋回答,季煜烽忍不住笑了一聲:「在一個充滿戾氣的家庭里,怎麼可能養出性格陽光的孩子?不過,我確實沒怪過你們。誰讓你們生我養我,就算我再怎麼不情願,也得叫一聲爸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