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了休息室,程式化地點了兩杯咖啡。
聞崢優悠然地攪動著咖啡,他長得很像母親,明艷漂亮。他的性格本該像母親那樣樂觀明媚。
物是人非,他們兄弟之間的矛盾已鬧到難以調和的地步,究竟怎樣才能讓他不恨他這個大哥?不知該用多少真誠才能融化隔閡的冰,不知需要多少理解才能縫補破碎的情。從前他總想著順其自然,少去想那些恩恩怨怨。他是他血脈相連的親二弟,當哥的總該多擔待著點。
一直以來,他都試著去理解,哪怕親弟弟差點要了他的命,他也沒追究。
可他的弟弟還是恨他。聞修越清醒地知道,他們兄弟之間這道坎,也只能由他們倆磨平。磨平了,才不會再彼此傷害,也不會牽扯別人。
收回萬千思緒,聞修越喝了一口咖啡,將咖啡杯擱在骨瓷碟上,輕笑道:「A銀行的標,提前恭喜二弟了。」
聞崢優的目光從杯子上抬起:「商場不是慈善場,哥哥說這句話太早,結果還得過幾天才能公布,鹿死誰手都不一定。」
聞修越笑了笑:「我覺得我的弟弟比我強多了。」
聞崢優目光微閃。
忽然聞彬推門進來,走到聞修越面前,遞給他一個淺藍色的物品。
聞修越接過,眼神示意他退下。
聞崢優的目光落在這薄薄的物件上。是膝蓋貼。眸光似有深意流動。
聞崢優下意識地摸了一下隱隱作痛的膝蓋,這是多年前在海里浸泡過久落下的病根,每到陰雨天就會發作。競標期間下雨,他心思都在競標上,早就把這事拋在腦後,沒來得及讓助理購置。
漂亮的眼眸深沉無比,幽暗不明。時間好像一下子又倒退到十幾年前的海嘯,冰冷的寒意漫遍全身,帶來窒息般的痛苦。
突然感受到一團溫熱的東西貼在自己的膝蓋肌膚上,那溫度順著皮膚滲進骨子裡,驚得他指尖微微發顫。
聞崢優垂眸,褲腿被捲起,聞修越正半俯下身為他貼膝蓋貼。
沒想到聞修越還記得。也對,他向來心思細膩。
上小學時的暴雨天,學校不讓家長進校門,只能在門外等候。他不是愛表露情緒的人,儘管當時膝蓋劇痛難忍,班級在五樓,他想強撐著自己下樓、繞過大操場走到校門口。
沒想到聞修越直接來到他們班,在後門玻璃上遞來一個眼神示意他等著。等其他學生走得差不多,整層樓只剩他們兩人時,聞修越走進班級,彎腰背起了他,一直背到校門口的自家車上。
喉間突然湧上股艱澀。
「我的弟弟強就強在,比我更適合掌管埃迪,」聞修越放下對方的褲腿,起身坐回座位,「競標的公司有十幾家,你能直擊對手企業帳面漏洞、挖掘對手賄賂證據,讓對手陷入真真假假的輿論戰。就連張豐兒子殺人逃往國外的消息你也能和我一樣散播,做了這麼多還能全身而退。我做不出對家人下手的事,你卻能。這股狠勁,才配當集團繼承人。」
這些話聞修越是真心說的,說完也不知是什麼心情,或許是釋然後的輕鬆吧。從小受豪門教育影響,早養成榮辱與共的意識。不管他和聞崢優誰繼承產業,總歸是聞家人,翻不了家族的船。不過是左口袋與右口袋的區別,不必爭得頭破血流。
聞崢優看向他,神色意味不明,「我恨你,無非是因為不甘心。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為什么爸媽更偏愛你?是因為你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我也想不明白韓祁為什麼會對你一見鍾情,卻沒有注意到一直陪在他身邊的我。我在乎的一切,都繞不開你。我這人很矛盾,明明盼著你死,可想到你如果真死了,我大概也會很難過吧。」扯了扯嘴角,笑得發澀。
「我仔細想想,也許我沒有真的恨你,更多的是我放不下的執念。」
「今天你沒來參加競標,說實話,我心裡很痛快,好像很多年來壓在我身上的壓力減輕了許多。不過哥哥,希望以後你能有好運。下一次,我不會害你,我們各憑本事堂堂正正爭一場。」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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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煜烽靠在沙發上,目光放空,想了很多,倒真的冷靜了下來。冷靜到任何結果都不重要了。
商業考量不能理想化。他們公司才剛起步,就算今天去了競標現場,面對一眾行業頭部企業,只憑努力就能奪標?這個世界上從來不缺努力的人。他如果因這點阻撓就錙銖必較,未免有些小肚雞腸,難成大器。哪有賺錢遇不到挫折的?所以即便遇到再多糟心事,也得泰然處之。
機會是源源不斷的,但是抓住卻不容易,如同浪里淘沙。儘管這條路很長很難,但他也有信心讓公司從籍籍無名的初創企業,歷經淬鍊與沉澱,在群雄逐鹿的商場站穩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