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預料過有一天會被不著調的榮傑教自己做人,方予諍沉吟片刻,鄭重地點點頭。這樣反而使肇事者後知後覺地有點不好意思了:「咳咳,你知道就好。」方予諍緩回了勁,震撼過了,還是想不通:「不是,你喜歡我什麼?」
他是真的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值得被愛的地方。
「好問題。整體上大概是我瞎了心,」榮傑借著月色靜靜端詳方予諍俊美的眉眼,那些隱藏於日常點滴的陳舊愛意仿佛再次蔓延過他溫熱的心臟:「……不過長得好是一方面吧,人很靠譜,還有重感情的性格?能力也強。」眼見方予諍閉了閉嘴,他趕緊補充:「工,作,能,力。」
沒想到榮傑這種人,竟然還看中內在美……方予諍心有點軟軟的:「可是,你知道我的情況……」榮傑連忙澄清:「你別糾結,我就是現在不喜歡你了,才願意告訴你。」
在不為人知的時候,一些情感被時間裹挾著走遠,舉目還能遠送那個背影,也許已經很幸運。
方予諍放下了酒杯,什麼話也沒說伸開了手臂,給榮傑鬧了個大紅臉,一邊罵著「當自己男主角嗎」,一邊迎上去和他結結實實地來了一個擁抱。
這樣也好,榮傑想,這也是對沉沒過往的一個不錯的交代,一個漂亮的句號。能重獲自由,他足夠了。
兩人親近的樣子,被談完事出來的文宸遙遙看在眼中。
明天還要一起出席活動,宴會終了安排好女兒,深夜文宸和方予諍回同一處公寓,便一起坐上了前者的車。
方予諍斜靠著一邊車窗玻璃,跟誰在聊著天。從沒見過他像現在這樣離不開手機,文宸看了他好幾眼。
「榮傑晚上跟你聊了很久?」
方予諍懶懶地:「嗯,說了些沒用的。」文宸笑笑:「你知道是沒用的。」心知他和榮傑互相看對方不順眼,方予諍不想無端起衝突,沒爭辯什麼。
秋意濃厚,夜風卷著殘葉,文宸看著自己這邊的窗外靜了陣子,忽然對著司機:「就停在這裡吧,我們走回去。」
方予諍這才驚訝地瞧了他一眼,他如今既羸弱又蒼白,腿里還有車禍後留下的鋼釘,不像是能禁得起這種寒氣跟勞累。可他又是不容忤逆的,不多久,兩個人就下了車。果然,一身月白色的文宸被吹得一個寒顫:「竟然這麼冷。」
沒辦法狠心,方予諍在心裡嘆口氣,把自己的外套給他披上,文宸似是習以為常,手伸進袖子,感受著其上殘餘的溫度。
兩人沿著馬路慢慢往回走,幾近凌晨的街頭了無人煙,路燈旁無邊落木蕭蕭下,十分肅殺冷清,並非適合交心的時刻。
所以文宸起了個輕鬆的頭,問:「你晚上贏錢了嗎?我記得你很擅長。」方予諍知道他指的是剛才的撲克牌局,笑了笑:「幾個熟人,打著玩罷了。」但他還是把一卷嶄新的紙幣拿出來,彎著嘴角顯擺似的高高拋起,再穩穩接住。
被他這個略帶輕狂而又瀟灑的動作拉回到美好的時光,文宸有了真切的笑意:「看你,還和以前一樣。」有了要進行深談的預感,方予諍的笑容頓住,抿了抿嘴,沒接話。
文宸又說:「你還記不記得,當年華瀚的鴻門宴,我喝多了,被人欺負,也是這樣一個風聲悽厲的晚上,你闖進來抱著我回去。」
大致猜到他要幹什麼,方予諍不願去想,可往昔的畫面不受控制地浮現,文宸雙頰通紅人事不省地埋臉在他胸膛,凌亂破碎,他確實肝膽俱焚地抱著這個人走了一路,彼時的心跳被提及後,今日還能迴響。
心裡有對自己竟然還沒忘了這些事的愴然,方予諍低頭,看不到表情,語氣溫和了很多:「記得,你醉了之後,夢夢醒醒,大罵那些垃圾,哭了一晚上。」
憶及當時的憎恨,文宸乾枯著嘴唇,貌似輕描淡寫地笑了笑,卻更讓人心疼了:「其實哪裡至於,現在回看,只是畢竟年輕,愛恨比較激烈。」
那晚他哭得心碎,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為了一份事業受辱到這種地步,方予諍也無聲落淚。
除了車禍瀕死那回,他就見過這一次方予諍的眼淚。那些水滴滾落在他的臉頰、頸側、手背,午夜夢回時,仍在密密地沸騰,針扎一般。
就衝著這個晚上,華瀚招惹他的人,無一不被他們狠狠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