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諍,」文宸一字一句,依舊緩慢,「在公司嗎?有些文件需要你簽個字。」「周末,在外面。」方予諍回答得風平浪靜,也並不關心那些文件可能會是什麼。
文宸的語氣像是這幾個月的一切都沒發生過似的:「哦?那在哪兒?我讓司機去接你。」方予諍直接拒絕了:「和朋友吃飯,不方便。」
「慶功宴?」沉默了幾秒,文宸再開口時,那份偽裝的漫不經心裡摻進了壓抑不住的生硬,「你的位置還在集團,有些流程……」「簡總,」方予諍打斷他,「我的位置,很快就不在了。」
電話那端是死一般的寂靜,連呼吸聲都仿佛停滯了。
「你什麼意思。」文宸出現了破綻,語調艱澀。「周一我會到辦公室遞辭職信。」方予諍平穩得沒有波瀾,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後續工作交接,我會按流程配合。」
「方予諍!」文宸的音調陡然拔高,「你……」
「簡文宸,」方予諍打斷他,第一次當著他連名帶姓地叫他,「我們之間,從你結婚那時候起,就只剩了僱傭關係。現在,僱傭關係也結束了。體面一點,對大家都好。」
他說得決絕,帶著永訣往事的激烈,只是語氣仍然是平和的,畢竟那些波瀾早已平復,而暗涌的影子也盡消散,他的海面如今浪靜風平,一切和文宸不再相關。
「……不要離開我。」文宸沒有如預想中勃然大怒,反而一聲求饒。
怎麼也沒想到會等來這樣一句示弱,方予諍手握成拳。
文宸聽他不語,還以為有了餘地,剛想再說,方予諍已經乾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順手刪掉了號碼。
走廊里重新安靜下來,只有遠處包廂隱約傳來笑聲。他整理了一下心情,轉身走回去。推開門,溫暖的光線和柔和的人聲撲面而來。柏原第一時間看向他,眼神帶著無聲的詢問和關切。
方予諍臉上重新浮起笑意,他走到自己的座位旁,端起剛才放下的酒杯。
「一點小事。」他環視一圈,視線在柏原臉上多停留了一瞬,無聲安撫著他,「來,這杯,敬在座每一位雪中送炭的朋友,敬……新的開始。」 他沒有提辭職,但「新的開始」四個字,已足夠讓舉杯的人心領神會。
「敬新開始!」褚言第一個笑著響應。
「敬方予諍!敬柏原!」榮傑咋咋呼呼地站起來。
鄭律師和璟風也微笑著起身。
柏原深深地看了方予諍一眼,他用力碰了一下方予諍的杯子,清脆的響聲在包廂里迴蕩:「敬我們的新開始!」
酒杯碰撞,寶石紅的液體在燈光下蕩漾著希望的光澤。所有的陰影和糾纏,都被隔絕在門外。好友們一飲而盡。
很快就是周一,柏原堅持要陪著方予諍一起去面對。提前跟文宸辦公室打招呼,他竟然也同意,於是兩個人手握著手,最後一次並肩踏入了集團的電梯。
看起來只是一個簡單的辭職,二人深知這更像是一種儀式,代表著徹底的告別。好不容易渡完這條河,不會有誰還想著回頭。
電梯門開,頂層盡頭處,文宸辦公室厚重的紅木門緊閉著。
方予諍穿著剪裁合體的三件套西裝,從著裝到神情都十分正式。他手裡拿著那個薄薄的白色信封,和柏原一起,鎮定自若地經過總裁辦的一張張桌子,穿過毫不掩飾好奇打量的視線,敲開了那扇大門。
在等助手去問詢的空檔,方予諍靜立在原地等待。像一座沉默而堅定的堡壘,把柏原保護在身後。
「簡先生請二位進去。」出來復命的人一邊說,一邊幫他們拉開第二扇沉重而華麗的大門,一切的聲音都被地毯吸收,辦公室奢華的內飾緩緩映入二人的眼帘——這些都還是當年繁總留下的。它們與文宸平時清雅的風格看上去南轅北轍,可他也沒做更改,或許這些金的閃爍的光,正好也是他內心某處欲求的折射。
就在這個短暫的時刻,方予諍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與文宸相見,當時他是面試組的一員,聽見動靜,抬起眼,探尋的目光越過手裡的簡歷,落在進門的人身上:「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