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只知道這件是所有同類童裝里最貴的,想來質量也是最好的。
那是冉步月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意識到,人和人生來就是不一樣的。
但也是那次,冉步月穿著20塊錢的盜版短袖,拎著破舊笨重的工具箱,在現場幾十個衣著光鮮的小孩中,拿到了小發明家比賽的第一名。
他獲得了一張紙質獎狀,和一個矮矮的獎盃,沒有獎金。
但爸爸還是非常開心,帶他去吃了一頓肯德基。
冉步月站在櫃檯前,仰頭斟酌許久,點了一個嫩牛五方,他和爸爸兩個人在店裡坐了一個鐘頭,把嫩牛五方吃完了。
那是他迄今為止吃過最好吃的一頓料理。
獎狀和獎盃一直好好保存在冉步月家裡的展示櫃裡,和他後來得過的所有大大小小的獎項擺在一起。
在父親意外去世的那一年,媽媽把他當時所有的獎狀複印了一份,從小學到初中,厚厚一沓。
下葬那天,燃燒的獎狀和紙錢碎片一起,在半空中旋轉著飛舞。
這樣爸爸在那邊也能看到你的成就啦。媽媽說。
於是冉步月就此養成了習慣,拼命拿榮譽,只為了能在父親忌日這天,讓爸爸看看自己變得多厲害了。
然而兩年後,媽媽也走了,恰好和父親同一天。
長期營養不良、過勞,最終出了意外。
從那以後,只剩下冉步月一個人每年複印這些獎狀了。
今年倒是有點不一樣。
冉步月坐在墓前,點燃了一沓紙,是他工作室的經營執照複印件,還有公司商業登記證。
「爸媽,今年我回國了,開了我自己的工作室。能接自己想接的案子,還能常來看你們。」
冉步月絮絮叨叨:「目前項目進展都挺順利的,把合同偷偷給你們看看……不過都是保密的,你們不能對外說哦!」
燒到舒枕山那份的時候,冉步月點火的手一頓,沒忍住笑了出來:「這人的合同太厚了,就給你們燒簽名頁看看吧,保護環境。」
「唔,是的……我又見到他了。」冉步月撩了下頭髮,聲音低了點,「好吧,我知道你們可能不愛聽。但我可能還是喜……哎,我不知道。」
自從知道舒枕山是硯川集團的大公子之後,冉步月對他的情感就是很複雜的,最開始很長一段時間他做不到與他正常相處,於是只能躲。
有時冉步月在心裡都不願深思自己對這個人的感情,反而在父母面前,他有更多膽量面對。
硯川大公子確實是父親去世後那段時間的痛苦來源之一,但如果沒有後來硯川集團給母親意外去世的天價賠償款,冉步月很可能沒錢繳納外國頂尖大學的學費。
不管是哪一種,都只能說明兩人身份隔著天塹。
他們隨手一揮灑下的恩澤,和隨手一收索取的利益,對他們來說不過仨瓜倆棗,卻足以顛覆或改變一個普通家庭的一生。
這個問題冉步月暫時沒有結論,他也不想在父母面前提什麼上不了大雅之堂的炮友關係,所以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就像他也沒有在舒枕山面前提到自己父母的那些事一樣。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還是太短暫,不足夠讓冉步月坦陳一切。
每次冉步月都會做一個結語,今年也不例外。
他想了想,總結道:「其實我覺得,大三之後,我們的生活一直挺順利的,能走到現在,我也很滿意。」
此話不假,當年和舒枕山分手之後,冉步月化悲痛為力量,全身心搞事業。
最開始只是在學校範圍內搞搞,直到大三順利拿下UDA金獎,他年紀輕輕,才華被全世界看見,從此走得順風順水。
「謝謝爸媽保佑。」冉步月對著微笑的年輕夫婦磕了一個頭,很鄭重。
回程路上,冉步月心情仍有些沉鬱。
一回到工作室,他迎頭撞上了哈哈大笑的田小喆。他正在嘲笑舒枕山的冰淇淋打得像一坨屎。
看到冉步月回來了,田小喆趕緊迎過去,說歡迎老大回家!
冉步月的心情頓時好了很多,揚起嘴角笑了一下。
「舒總來了,我跟他說你今天請假,本來他都打算回去了,沒想到正好碰到你回來。」田小喆碎嘴子地通風報信,多看了冉步月一眼,八卦道,「老大,你出去哪裡玩啦?心情不錯呀。」
「一個挺好玩的地方。」冉步月有點無奈地哄道,接著朝舒枕山走過去,問他,「舒總有何貴幹?」
舒枕山盯著他的時間比平時更長,半晌才道:「今天是CMF方案的初稿截止日。」
冉步月有點疑惑:「灰莉昨天應該已經給貴團隊了。」
舒枕山:「我有些別的想法,去辦公室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