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原眼都不眨看著,漸漸地他屏息,同兄長那般理所應當伸手,要把紀清梨撥正一點,別這樣靠得快磕到頭。
就在手近乎碰上去的一瞬,馬車停下,車簾外稟報聲陡然響起,紀清梨被吵得睜眼。
沈行原臉色極其難看,但他沒有立場說什麼,只能看紀清梨下車,頷首許去搜山的人稟報。
對方先說在下游發現具屍體,紀清梨臉白了點,又說搜查後沒發現任何同沈懷序相關的物件,只是個普通馬賊。
「既然不是,有什麼要這般慌張過來傳話。」
沈行原冷冷在身後斥責,紀清梨瞥他眼沒說什麼。
這消息何嘗不是在告訴沈家,沈懷序難道沒有一種可能同那屍體落得一般下場?
時間拖得越久,結果只怕越不好。
沈懷序是個大方的人,紀清梨沒盼過他真死,再說死了變成寡婦日後又要有一堆其他的事上門。
她心情不算好,揮手讓人下去,獨自往廂房去。
長廊空蕩蕩,沒有遮天蔽日、無處不在的沈懷序影子,她伶仃行走其中。
「遺孀」、「寡婦」的詞就在暗處心照不宣徘徊在她周身。
戲謔她未來結局,又何嘗不是盼著她墜落下來,盼她穿上素白孝服,淚珠顆顆滾落,無助依賴地望向別人?
沈行原也不禁去想,兄長若當真出事,她合該為兄長守孝。
祠堂里三根香柱燒得煙霧繚繞,孝服要素淨慘敗,披在瘦弱纖細的寡嫂身上。
烏的發,白的紙花,中間張純色濕潤的臉,她也許要為沈懷序哭,哭到下巴濕答答,淚珠能被人吮去。
那時沈家寡嫂能相信能依靠的,就唯有他,該是他。
心臟跳動得發熱起來,沈行原仿佛已經看到那一天,連眼眶都開始抽動。
他不禁快步跟上紀清梨,輕輕出聲:「嫂嫂……」
紀清梨頓了下回頭,奇怪沈行原今日一點刺頭都沒有,艷紅唇珠在他面前抿下去,軟得不可思議。
好可惜,沈懷序怎麼不是真死,沈行原聽到他心裡的聲音。
他只是設想一二,並不是真要沈懷序死。
想來沈懷序身為兄長,這麼掌控全局,總能寬容這一點無傷大雅念頭。
就是不慎真把兄長想死,沈行原照顧完嫂嫂,到了地府會向兄長請罪的。
他這樣想著,從袖中取出一把短平鋒利的匕首。
「最近人多眼雜,嫂嫂該小心身邊人,這個給嫂嫂防身。」
「給我?」紀清梨不接,一雙浸著水的眼打量沈行原神色。
她並不如何相信他,沈行原知道。
不解釋什麼,沈行原抬手,極快在腕處割了下。
這顯然是把極鋒利的匕首,輕輕一下皮肉綻開,血殷紅漂亮開出花來。
「你做什麼!」紀清梨驀地緊繃,稠密眼睫在面前簌簌顫了下,沈行原笑,是克制的並不討人厭的笑。
「開刃了,嫂嫂要用就方便了。」沈行原用帕子把匕首上的血擦淨,仔仔細細來回擦了好多次,才遞給她,「貼身放著吧。」
多個防身的東西是好事,但哪用得著這樣,紀清梨握住匕首,沒說什麼就要走。
沈行原並不挽留了。
嫂嫂的匕首,是用他的血開刃的。
好滿足。
她會用來捅誰?想趁虛而入的誰?
*
搜山侍從帶來的消息多少還是干擾到她,紀清梨睜眼閉眼總是漆黑,是無數張沈懷序倒在血泊里的臉。
這幾日紀家接連上門,紀清梨讓人攔住沒給半點機會,今日她在宮宴露面,紀家是時候坐不住了。
紀清梨不在家中停留,披上外袍去那屋子一趟,看眼那天撿到的人還活著沒有。
許三似是眼睛看不得強光,以布料蒙住眼皮,袖口挽起,在洗什麼東西。
一片歲月靜好的靜謐,這兒仿佛同什麼都不牽扯關係,只有鳥雀蟲鳴,一張和沈懷序相似還在吐氣的臉。
紀清梨稍稍安心些,沒有貿然打擾對方,踮腳去看他在洗什麼。
不看還好,一看就見那修長青筋分明的捻著水珠,一點點摩挲攤開面前布料,兩指輕輕伸進去──
那是她的衣裙!
不是說不用他洗嗎?
紀清梨眼皮一跳,快步走過去,不料走得太快抬手去搶時,袖裡剛放進不久匕首噗嗤下掉進水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