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了片刻,才恍惚想起,這些年,霍雲一直坐鎮山寨。起初他也曾親自押送糧草物資,陪她在前線待過幾日。可後來,他年紀大了,腿腳慢了,山路一走便喘,騎馬奔波也吃不消,她便勸他留在寨中主持後方,不再北上。再後來,戰事頻仍,她轉戰四方,守攻不歇,竟真如信中所說——已有兩年多未再回過十里長山。
兩年,她竟一次也沒回去。
她依稀記得霍雲那張總帶笑意的臉,記得他在眾人七嘴八舌時一錘定音的威望,記得他送她出征前說:「老霍我在這兒,你放心。」
她確實放心了,也確實把這份心放得太久。
直到現在,密信送至手中,她才驟然意識到——她許久未曾聽人提起他的名字,更久未曾想起他的模樣。這些時日,她習慣了身先士卒衝鋒陷陣,也習慣了將「身後之事」交給霍叔和顧長淵。糧道暢通,兵械齊備,調令有序,信件如常,她便安之若素,從不細問。
而如今,她不能不回去了。
不僅是出於情義——那是她最早跟隨父親時便敬重的長輩,是她接掌山寨初年無數次替她穩住局面的主心骨;更重要的是,山中運轉至此全賴他調度統籌,他一旦無法主事,人心浮動之下,局勢便極易生變。
她必須親自回去。穩定大局人心,也重新挑定一個能接得住這份責任的人。
陸棠緩緩將信紙攏在掌心,久久未語。直到風從帳外吹入,掀動了案上的軍圖,才抬起頭來,語聲平穩如常:「去發調令,把防務暫交林樞。明日辰時,我啟程回山。」
頓了頓,她又道:「不必張揚,調三十騎隨行即可。」
她的聲音仍舊不緊不慢,一如往日。只是等到命令一一下達,她低頭折信時,指尖卻不易察覺地顫了一下,花了很久才將那張薄薄的紙箋整齊收好。
從十里長山到如今的駐地,這條路陸棠走了兩年,歸途卻只用了短短半月。馬踏飛雪,一路疾馳。越往南走,沿途的風物便越發熟悉起來。那些曾無數次經過的小村莊、小渡口、山崖旁被風吹斜的松樹,都依稀如昨。
她的腳步,卻在這熟悉中,愈發沉了下來。十里長山還會是她記憶中的模樣嗎?那些她帶出去的人,如今一個個留在了外頭,化作戰報上的名字。剩下的人,還會接納她嗎?那座她離開得太久的寨門,還會為她重新打開嗎?
她想不明白,也不敢多想。
直到那道山門真正出現在眼前時,她才發現,自己的掌心竟已滲出一層薄汗。
山門如舊。青石砌牆,朱漆剝落,「十里長山」四字已有些斑駁,卻仍舊峻峭遒勁。她隔著山風望了一眼,眼中一陣恍惚,仿佛又看見少年時跟在師兄師姐身後下山採買歸來的自己。
山門前等她的人,是霍雲的小孫子,霍安。
那是她小時候見過的孩子,如今再看,少年模樣已不在,身量修長,神色沉穩,眉目間竟隱隱有幾分霍雲的影子。
他見到陸棠,立於原地,肅然行禮。沒有多言寒暄,只低聲道:「寨主,祖父聽說您要回來,一直在掛念著,讓我來迎您。」
陸棠點了點頭,嗓音微啞:「他……還好嗎?」
「前些日子病得急,昏了兩天兩夜,連話都說不清,」 霍安頓了頓,目光輕垂, 「好在熬過來了。大夫說命是保住了,只是年紀大了,病去如抽絲,人還虛著。」
他似乎猶豫了一下,又補了一句:「這兩天人醒得勤了,嘮嘮叨叨地催著我們寫信告訴您,卻又總追問人是不是快到了。」
陸棠抿了抿唇,輕輕攥緊了馬韁。
霍安轉身在前引路,她翻身下馬,一步步跟著他往山中走去。
山路幽深,落葉覆地,鳥聲清遠。那年她帶著大家誓師出山時意氣風發,腳下生風,如今歸來卻覺得幾乎每一步都像踩在心上。山風撲面而來,夾著舊時的味道,山中暮鼓聲自高處傳來,低緩沉沉,一聲聲落進耳中,像是召喚,也像是一句句無言的質問。=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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