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雨。她應了一聲,「對!怎麼沒想起來會下雨,我得再去買把傘。」
這哪兒是遠行,趙野覺得她走到前面那個村就得掉頭。
「我前日就和你說過,咱們一人至多二十斤,沒牛車、驢車,全靠肩背人扛,這已經是你我能承載的極限了。」他跟在章絮的身邊,毫不留情地把那個已經鼓囊得快要撐破的包袱里實在多餘的幾套新衣拿出來,認真道,「這些你只能帶一套,不然要把被子留下來。」
她看著新買的漂亮衣裳,犯了難。她怕冷,山裡的溫度低,沒被子晚上根本沒法兒睡,可衣裳都是新買的,還有杜哥送的那兩套胡女才穿的長裙。她總不能一路上不換衣服,她也穿那條胡裙給杜哥看。
於是偷偷地捏住了衣裳的一角,依依不捨地倔強道,「可是我都想帶。」
趙野看似裝模作樣地收東西,可眼睛一直盯著她手中壓著的那兩件鵝黃色的胡裙看。他當然知道她那兩件衣服為什麼帶,那是他辛辛苦苦從河西背回來、一路上都不敢拿出來、怕弄髒的杜兄弟送給她的禮物。如果不是杜皓,她未必要去河西。
她肯定是為了杜皓才走這一趟。
男人的神色沉了去,扭頭看她,見她還是那副愁眉苦臉的模樣,確定,她肯定是為了杜皓才走這一趟。
可男人想把喜被留下來。他想,喜服又厚又重還不能天天拿出來用,乾脆留在這裡,也許幾年後他們回來了,她回來了,還想要的時候,能找出來繼續穿。
「實在不行……那就不留被子吧,大不了冷了我多穿兩件,也省得拿。」她見趙野半天不答應,猶豫再三,下了決定。
誰知道男人神色一改,伸手將被子拿走,心安理得地裝進自己的包袱里,改口道,「我突然覺得帶上也行,不差這點重量。」
章絮不知他心裡想的什麼,她只在意自己能拿更多的東西:也許能用上的針線、能裝半斗水(1000ml)的牛皮水袋、那一小壇鹽還有他白天特意去來的一整罐蜂蜜。她邊往包袱里裝,像是要把那塊破布撐破那樣,邊思索還需要帶多少東西。
此行困難,絕非尋常人想的那樣只須一股勁兒地悶頭往前,不管不顧。
他們說好了走山路。就是從家門口開始,往西北那個方向,沿著山脈一座山一座山地翻過去的蜿蜒山路。誠然官道更好走,漢時的官道平均有六尺寬,且地面上鋪了石板,要輿轎和馱馬都能通行。但他們還是選擇走山路。
趙野同她講,這條道上常走的無非是商隊、士卒和無處可去的流民。前者都不怕,就怕後兩者。他當年就是因為吃飽了撐得沒事下山,迎面撞上了徵兵隊伍,反抗無果,強行被他們抓走的。他又說,如果你想你走到一半兒就被人丟下來,那儘管走官道。
沒得選擇。章絮看了眼鬱鬱蔥蔥叢林,答應了他的選擇,又問,「我們要走多久的山路?」
「要看你的腳程。」他把那床喜被疊得整整齊齊,又從她提前準備好的布繩里抽了兩根出來,繫緊,答,「快了還要一個月,慢了就得兩個半。也不會太久,這邊的山脈到了安定郡(今固原)就沒了,再往前便是一望無際的平原。你知道平原是什麼樣兒的麼,整個大地都是平的,像走在一個很平緩的大坡上。」
平原。章絮沒見過平原是什麼樣的,這會兒聽了,只點點頭,在心裡胡亂猜。
沒說錯的話,他們打算今晚就收拾好出門要用的一切,於明日一早卯時出發。不能太早,早了山里煙霧繚繞的,太陽還沒出來,很難辨清方向,再加上早了山里溫度低,容易有水霧,濕滑,不好走。他們出發時又正值七月中,是虢縣雨水最充沛的雨季末,出門遇上壞天氣的概率極大。
說到這裡。趙野想起來,從腰上別著的幾把刀里抽出一把特意給她準備的趁手的,遞給她,道,「你等會兒忙完了,在腰帶上縫個口,把它別在後腰上。平時若是遇到你我必須分開,而你又正巧遇上危險時,就拿出來用。」
男人做事
從不逞一時口舌之快,把匕首塞進章絮的手心裡後,乾脆摟著她的腰,把她帶至掛鉤下的那副豬骨架前傳授道,「鹿馬一類的,見到你一般扭頭就走,它們食草,對你不感興趣,但要是遇上了熊、狼、虎,你跑不過又打不過的情況,就把包袱給它咬,然後對準眼睛刺進去。」
趙野的口吻在一時間變得冷漠,眼神也逐漸兇狠起來,仿佛眼前正掛在鐵鉤上的,是那兇猛的野獸。而後捏住了她的手,用力往下一紮。
「啊!」章絮閉上眼、低著頭,禁不住往後一退,退進他懷裡,退不動了,被他強健的身體擋住。接著感覺到自己的手腕外側碰到了那隻野豬的臉,好像真的如他所說,刺穿了野獸的眼睛。
這是她
第一回用匕首,刀都沒拿穩,就被他握著揮了出去,心裡是又驚訝又害怕又覺得刺激的,等呼吸漸平穩了才敢緩慢睜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