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錚自己是三榜進士,才華出眾,最看不起那等沒有真才實學還賣官鬻爵的人。江璟元是他大舅哥,亦深深令他不恥。
那寒門書生死了,百姓鬧起來了,事關名譽,陸雲錚必須拿出一個交代。
江潯含淚請求陸雲錚網開一面,科舉舞弊是大罪,若傳到聖上耳中,怕是江璟元性命不保。
陸雲錚大怒,岳父何曾替自己想過,此事若傳到聖上耳中,白白污損了他首輔清白的名聲,使聖上猜忌。
他不喜江潯父子的作風,據他所知,不單寒門書生一件事,江潯藏污納賄,數額巨大。且江潯善於寫青詞贊玄,蠱惑聖上日益沉迷於齋醮,實在非大臣道。
江潯明明苟且多年,沾了自己的光才加官鬻爵,敢如此膽大妄為貪贓枉法。
道不同不相為謀,一對翁婿產生了裂痕,陸雲錚瞧不起岳父的鑽營,江潯則失望於陸雲錚的清高。
江杳夾在中間十分為難,每日以淚洗面,向著哪邊也不是。江潯見寶貝女兒過得艱難,想把江杳接回娘家。陸雲錚嚴厲阻止,雙方爭執起來。
江杳嫁給陸雲錚久久無孕,江潯認為是陸雲錚薄待自己女兒,常常冷落於她,更懷疑陸雲錚移情別戀,那日攔截花轎的瘋女人是偷養的外室。
陸雲錚遭到如此質疑,奇恥大辱,當即硜硜然拍桌子對天發誓道:
「我陸雲錚若三心二意,做了半分對不起杳杳的事,叫我五雷轟頂不得好死!」
說罷,天空竟真詭異地響起一聲晴天霹靂,直劈在屋頂,震得人毛骨悚然。
陸雲錚江潯幾人面面相覷,驚愕萬分。
天譴,往往一語成讖。
某種不祥之事似乎即將發生。
當下眾人怏怏,黯然不歡而散。
陸雲錚看在江杳的面子上,最終還是替江璟元擺平了科舉舞弊之事。這樣昧著良心欺辱平民百姓的心境讓他耿耿於懷,如鯁在喉。
陸家和江家的分歧已然種下,很長一段時日,陸雲錚不讓江杳回娘家,更不去拜訪岳父,江杳和父親只能偷偷通過書信聯絡。
……
前朝後宮皆已肅清,聖上完全掌握了君權,日益沉湎於修仙之事,處於朝隱狀態,未再有什麼大動作。
聖上隱居的顯清宮位於南苑,有成片的幽篁竹林隔絕,飄蕩著翠縹色的筠霧,清雅神秘,與富貴雍容的皇宮格格不入,建築風格更充斥著道家意趣,殿宇牌匾皆仙源宮,凌霄殿等。
顯清宮道觀極度神秘,視侍衛森嚴值守,閒雜人等非詔不得靠近。能自由出入顯清宮的,唯皇貴妃林氏。
聖上本人更是神仙之體,仙氣飄飄,冬不畏寒夏不畏熱,升騰凌霄而輕舉,靜寂無為,靈風似有似無的境界。
修仙,皇貴妃似乎是聖上唯二兩件事,凡贊玄事醮、諂媚皇貴妃的臣子皆可以跨越品秩升遷。
對聖上來說,忠臣的定義只是聽不聽話。
偌大皇宮的權力中心,從正大光明的乾清宮移至了顯清宮道觀。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江潯等善於琢磨聖意的臣子們會刻意扮成道家裝束,惶恐地稱君王為「仙君」以博聖心。
聖上信奉道教無為而治,對朝政漠不關心,全權交給大臣。又因道家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對各個大臣一視同仁。
群臣受到同等禮遇,除了陸雲錚外,聖上未突出親昵或疏離任何一臣子,無形間給了眾臣同台奔競的機會。
陸雲錚那等落魄之輩都能一夜躍升首輔,人人皆可做人上人,就問敢不敢拼。
聖上常年齋醮,對朝政之事仍然了如指掌。顯清宮常常舉行的扶乩儀式,聖上通過占卜鬼神,洞察世間一切,都傳聖上是神仙,能掐會算。
如此玄風籠罩的氛圍下,眾大臣們小心謹慎,如履薄冰,不思國家社稷大事,反以邀君取寵為第一準則。
這個頭還是首輔陸雲錚開的,若非當年陸雲錚靠邀君獲寵臣之位,群臣豈會一窩蜂效仿,使朝野變成聖上的一言堂。
……
林靜照囚困於昭華宮之中。
昭華宮富麗堂皇,長日無趣,她常常呆呆坐在窗邊看掠過的鳥影。
如今黨羽已除,群臣歸心,天下已變成聖上一人的天下,聖上已如願,接下來該如何?
放過她是不可能的。
但看起來,她已經喪失價值了。
她整日呆在昭華宮中,似乎只是皇宮多養的一個閒人。
聖上修持於齋醮之事,許久不曾召她,對她的身子失去了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