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縉眉弓微挑,黑眸翻滾著風暴,單手攥住了她的雙腕,「只怕鎖得住皇貴妃的人,鎖不住皇貴妃的心。」
他膝蓋抬起,將她扣在身上抵住,寬大的玄色刺金道袍遮住了她。
實則他騙了她,方才她即便自盡也不會和陸雲錚合葬,陸雲錚只能越加森嚴地被千刀萬剮,而她只能葬入皇陵。她是他的,屍體也是他的。
林靜照微微羞澀,臉頰側過去,淚中帶笑,淺色的唇有意無意吻著他的袍角,「陛下盡會和臣妾開玩笑,臣妾的心不用鎖。」
朱縉摁住她肩頭,似把她的靈魂牢牢按死在這副殘損不堪的軀殼,雙目雪一樣亮,口吻認真:「沒開玩笑。」
「朕從登基便開始修皇陵,已留好了一道遺詔。朕若先駕崩,便殺了你殉葬,與朕同棺,千百年後屍骨爛在一起。」
他似透露給她了秘密,撩著她的髮絲輕飄飄地嘆曰,「朕這輩子是修不成真仙了,所幸有愛妃共沉淪。」
林靜照聽著這毛骨悚然的話,再次對帝王的殘忍有了認識,他三言兩語就扼殺了她,唇角甚至還透著恩典的意味,實令人不寒而慄。
唯一踏出皇宮的方式就是死,方才的毒酒也是貨真價實,他說到做到,絕無失言。
朱縉掐掐她的頰,不冷不熱地道:「怎麼,歡喜傻了?連謝恩都不知了?」
林靜照輕微的不適感,呆呆道:「臣妾賴陛下恩寵加被……深謝天恩。」
朱縉見她徹骨恐懼,揭過此節,左右那是多年之後的事。
當下且明白告訴她,既然她對陸雲錚無意,那陸雲錚便是單相思,覬覦皇妃罪不可赦,他一定會殺陸雲錚。
林靜照依偎在他懷中耳畔如轟雷掣電,恍惚然已失去了憐憫他人命運的能力,木訥地接受自己的命運。
入了後宮的女人屬於君王,這輩子都只能屬於君王,皇宮是巨大的屏障,鎖死了後半生的歡愉。
朱縉遽然抓住了她,將她折起。
她直挺挺地被朱縉修長的身軀壓在榻上,失力了一般,腦袋側著,唇齒微張,淚水順頰而下,累得不行,忍耐著內心極大的嘔寒。
哭聲哽在喉中,半截而止。
陰風冷雨,一夜無眠。
第62章
夤夜,涼風呼嘯。
天邊隱約一條微小的白線,似破曉的曙光。
林靜照被從顯清宮攙出,跌跌撞撞,雙腿因長時間打開而軟顫,體力仿佛被榨乾,脹意不斷,眉眼間掩蓋不住的蕭索。
芳兒和墜兒扶她上輦回昭華宮,顯清宮是帝王寢所,嬪妃不能留宿的。
林靜照被夜風吹得打了個寒噤,攏了攏衣衫,避子香囊還在腰間掛著,散發出苦澀的氣息,瀰漫於狹小的轎廂。
輦轎中,她脫力地向後靠在軟墊上,沒有劫後重生的慶幸,只有疲憊,步步艱險,又闖過去一關。
原諒她過於懦弱沒有勇氣死,她必須為江家滿門考慮,為自己的性命考慮。
宮鴉棲棟,玉漏聲殘。
凌晨的天空於暗藍之中透著幾分明淨,洇開片片秋天的蓼紫,似靛水微染。
她頭腦模糊,隱隱感覺喉嚨腥甜,下面亦滲著些微污血,嘶啦地疼,忍著身體和精神雙重煎熬。
……
林靜照回昭華宮後,臉色蒼白如紙,暈暈沉沉睡過去,又發起了高燒。一發燒就容易囈語,吃不下去東西,人消瘦了好幾圈,如風中殘燭。
程京太醫負責療理皇貴妃,因涉及身體隱蔽之處,另尋了位女太醫。
女太醫瞧過之後微覺棘手,皇貴妃下面有輕微撕裂的痕跡,房事施暴太甚,皇貴妃承受不住才發起高燒。奈何對方是聖上,這種話她若出口怕掉了項上人頭。
女太醫斟酌良久,支支吾吾,終究沒敢說不宜侍寢這等話,交給芳兒和墜兒一些藥膏,吩咐她們每日給皇貴妃塗抹兩次。
芳兒和墜兒領會,悉心照料皇貴妃。
將近立秋之時,林靜照身體才有所好轉。
聖上清冷避世疏遠一如往昔,派人問詢過兩次,並未親自來瞧皇貴妃娘娘。
林靜照整日躺在榻上懨懨養病,驚悸過度,緘默寡言,時而披攬衣裳,惘然坐在窄窄的廊廡邊望著鉛色天空的飛鳥呆怔出神。
有時候也問聖上有沒有召她侍寢,恩寵是後宮女子安身立命的基礎,她不能沒有。
芳兒和墜兒沒忍心說娘娘那裡撕裂了,暫時不宜侍寢,聖上已命人撤下她的牌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