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娘娘這失魂離魄的樣子,江氏倒台,跟她自己娘家倒台一樣。
幾場春雨使漫長的春天嫩寒料峭宛若隆冬,塵土般的烏雲終日糅雜天空混沌色彩中,遮蔽明媚,太陽淡而模糊。
「娘娘,陛下靜攝齋戒本是不見人的,您堅決求見,便在此等候吧。」
張全把林靜照帶到一處雲母屏風之後,躬身離開。
林靜照一身縞素,清潤潤的眸子夾雜著水意,皎皎霜雪,嶙嶙而立,長發披散素麵朝天,渾然脫簪戴罪樣子。
古雅靜謐的屏風後,僅她一人。
她掀起裙擺決然下跪,上半身筆直,凜然傲骨的氣勢,挾帶十萬分的決心。
她斗膽喊道:「臣妾求見陛下!」
良久,裡面才回聲:「皇貴妃,回去吧。」
她素衣慘澹,聞此悽慘一喜,貼地砰砰叩首,「臣妾今日有事懇求陛下。」
裡面冷淡不近人情:「朕知你的所求,國法難違,朕亦無法凌駕其上。」
她淡哀色,掛著哀思和淚痕,堅持道:「臣妾知國法難違,不敢求陛下通融,亦不強留父兄二人性命,只求臨死之際與親人見上最後一面,告訴他們杳杳沒死,光宗耀祖當了皇妃,好好地在宮裡侍奉陛下!如此,死亦瞑目。」
裡面靜了一靜,無聲對峙。
片刻,語氣不容置否。
「不行。」
說罷,再無迴響。
張全等內侍近前,攙起執拗的林靜照,不再規勸而是強硬命令,「娘娘請回。」
林靜照欲掙脫內侍,睫毛像道紗幕浸滿了水意,白薄的眼圈泛紅,有些脫力。天子既下了逐客令,只得顫巍巍不甘不願地離開。
撫著腹部,此刻她好恨不能有一個皇嗣。若是懷了孕,或許能得額外的開赦,與父兄見上最後一面,可程太醫說她已絕嗣了。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從顯清宮走出去,中心如噎,溫潤的眼眸黯淡發灰,消瘦得仿佛被料峭的春風摧折。
芳兒和墜兒接過了她,小心翼翼將她扶回轎輦,上次娘娘晚歸她們已經捆起來受廷杖了,萬萬不敢再讓娘娘有什麼差池。
林靜照斜倚在華麗溫暖的轎輦中,輦下六名宮人穩穩抬著她,如騰雲駕霧。
她揉了揉太陽穴尚存些恍惚,苦肉計不管用,那人的心腸是鐵石的。
她和他的身份懸殊太大,他不見她,她想見他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聖意已定,再死皮賴臉到顯清宮來,估計也討不到什麼好處。
從始至終,她只是他從詔獄撈出的一個犯人,並非真正的后妃。
林靜照艱難地咬了咬牙。
可她不能放棄,她江氏一門的身家性命俱捏在皇帝手中。
再難,日子也得過下去。
……
春氣瀟瀟,涼風拂體。枝頭鳥雀鳴囀,昭華宮一方蔚藍色剪裁的方塊天空。
那日林靜照放下身段去跪求,非但沒給江家贏得任何利益,反遭聖上厭惡。
痛定思痛,她說服自己冷靜。左右兄長只是流放,父親只是致仕,並無性命之憂。眼下這種情況能保住性命就是好的了,其餘的另當別論。
好在她的恩寵尚算優渥,朝中言官有借江家之事委婉攻擊她的,說她這位皇貴妃一直庇護奸佞江氏,蠹噬廷綱,居心不良——結果被一如既往秉持妻控傳統的皇帝陛下狠狠棍棒教訓,自討苦吃。
朱縉這麼做當然不是因為真控她,有複雜政治原因。無論如何,她暫時抱到了一棵遮天蔽日的大傘,無懼外界風雨。
保住了自身,才能謀其它。
她是人人可憎魅惑君王的妖妃沒錯,江家是權奸佞倖也沒錯,可臣子們頂禮膜拜盼恩如雨露的那位君父呢?不見得多乾淨,也是位不折不扣玩弄權術漠視百姓薄情寡恩的暴君。
朝臣恨妖妃,恨奸佞,同樣也恨君父——愛到極處生出了恨。只是子議父臣議君大違綱常,他們的倫理道德不會允許他們忤逆父親罷了。
雲銷雨霽,灰雲排開,御花園輕翔百蝶,太液池儲滿清水,小巧而明麗的春日掛在空中,蕩漾著浮薄的清輝。
朱縉正與朝臣徐青山漫步閒聊,徐青山翰林大學士出身,如今又入了閣,學富五車博涉經史,備天子之顧問,時常侍奉在側,炙手可熱。=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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