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沒什麼可說的了。
林靜照承認第一次見到湘王世子的面目時,確實有種驚艷的感覺。他身上有股巨溫柔的冷感,光風霽月,不怒自威,即便天天穿著道袍也是紫禁宮獨一無二的皇帝。
可惜他和她止步於床榻上的淺薄交流,跪著的姿勢永遠沒有平等可言。
「朕罰你,你可認?」
許久許久,他道,透著一點點日暮黃昏的疲憊和嘶啞,似失望至極,嫌棄至極,一眼不願再看她。
暮色傾斜,林靜照恰好跪在斜陽能照射到的地方,金燦燦的一身蠟黃。
斜陽很快會移走,她沐浴著陽光,對清冷幽暗處的帝王安然道:
「臣妾心服。」
這次,塵埃落定。
多年的軟禁,名為貴妃實為囚犯的牢籠,終於要破碎了。
「你為了他,當真意志堅定。」
朱縉立在斜陽中,淡淡諷刺了她一句,影子又黑又深。
林靜照沒反駁,他怎麼想都無所謂,反正她馬上離開這深宮,去見愛她的爹爹、早逝的娘親、哥哥、陸雲錚了。她不僅不傷心,反而有幾分慶幸。
「臣妾只是為了自己。」
「朕會把你打入詔獄。」
朱縉像一個淡漠的判官,喪失所有感情,僵硬地宣讀最後的審判。
「夫妻……」
他說這兩字之時遲疑了片刻,還是生疏地說下去,「夫妻多年,朕最後能給你的只是一碗飽飯。」
——黃泉路上做個飽死鬼。
絕情中,仿佛又透露著溫情。
或許還有臨刑前一杯黃泉酒。
林靜照維持跪姿,聲音埋在膝蓋里,亦禮節性地回道:「謝陛下。臣妾恭祝陛下歲歲如意,年年平安。」
說來,她本是囚犯,偷了榮華富貴享用這麼久已經知足了。
朱縉默然。
他們之間的關係原不是這麼溫馨的,祝福也無需這麼虛偽。
「你知道詔獄裡有什麼刑罰嗎?」
不是恐嚇,單純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知道。」
林靜照眼前閃過那些噩夢般的刑具,骯髒的囚牢,耳畔犯人慘烈的哀嚎,以及永不見天光的精神折磨。
「知道就好。」
朱縉方才陷入一時感情漩渦中,現已抽身而退,恢復了理智,做個冷靜的旁觀者俯視眾生悲哀,鐵面無私。
「三法司會給你最公平的審判。」
三法司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
因她犯的是叛國罪,親口承認過罪行,有史官記錄,證據確鑿。
涉及朝堂,他不能按處理尋常后妃的辦法賜她一杯毒酒,只能走正經司法流程,受天下臣民百姓監督,會審,定罪,公示,當眾處決,棄市。
她是妖妃。
三法司中的許多官員暗暗對她懷著仇恨,必然藉此報復。他把她交出去,不再庇護她,相當於判了她死罪。
「這過程或許有一些難堪,屈辱,更會痛,上大刑,甚至因為你是皇貴妃會重判,你可清楚。」
林靜照聽流程這樣複雜,微微失望,她還以為能死個痛快。
但殊途同歸,無論過程怎樣,她總是能擺脫深宮的。
「臣妾寧願陛下用后妃的方法處理。這樣會白白讓臣妾蒙受額外屈辱。」
像上次那樣,賜毒酒匕首白綾乾淨快速地供她選擇。她最後悔的事莫過於上次怕痛,居然選擇苟且求生。
無論怎樣,他是宮中她唯一一個知己,唯一熟悉認識的人。
他還有個諱莫如深的綽號,妻控。
朱縉搖頭道:「國法尊嚴不可破。朕素來一視同仁,不會給任何人寬待。」
頓了頓,隱隱夾雜了對她方才固執己見的報復,把話說死:「朕必須當這大明朝的家,無論妻控與否。」
方才給過她機會,她不珍惜。
「交了三法司,即便朕有心也絕不能饒你。饒你,便對不起滿朝忠誠於朕的文武官僚,對不起天下百姓。」
史官已記錄,現在想終止流程也晚了。
「無論是斬首還是酷刑,朕會叫他們按照原則判。因為所有彈劾你的都是忠臣,為的是這個國家。除了你,朕的白刃又該對向誰?」
林靜照知道自己和他那些棋子大臣相比不值一提,本來想爭取一個痛快的死法,現在看來做不到了。
「臣妾明白,多謝陛下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