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蘊宜俯首,睨著茫然跌坐在地的蘇七女,冷聲道:「你欲害我性命,我只讓你跪三個時辰,蘇蘊賢,此事算起來是你賺了。倘若再有下次,我必定與你不死不休。」
眼見蘇蘊宜轉身要離去,蘇七女忍不住對著她的背影道:「你費盡心思演這一齣戲,又不趁機落井下石,蘇蘊宜,你究竟想幹什麼?」
蘇蘊宜微微側頭看她,「你還記得剛才那一池子魚嗎?」
蘇七女驚疑不定,「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蘇蘊宜輕聲嘆道:「池魚互斗,焉有盡時。」
蘇七女怔然坐在原地,迷茫地看著蘇蘊宜的背影遠去。
第9章
「女郎方才為何突然放過七女郎?奴婢瞧家主和夫人的神情,必是信了女郎所言的,正該痛打落水狗才是。」待行至四下無人處,倚桐忍不住小聲問。
蘇蘊宜似乎在思索著什麼,有些出神地微微搖了搖頭,「終究我並未出什麼大事,即便求父親和夫人嚴懲,他們頂多也就是讓蘇蘊賢跪幾日祠堂,倒不如我主動開口,更顯得我豁達。況且以蘇蘊賢的性子,經此一事,她必不敢再生事,我若一味緊逼,反倒迫她狗急跳牆,如今我高高拿起、輕輕放下,縱不能化干戈為玉帛,也不至於同她結成死仇。」
倚桐有些訝異又欣慰地道:「女郎如今行事愈發周全了,」
想到了裴七郎臨行前對自己說的那番話,蘇蘊宜眼神微動,「只是聽了一些往日聞所未聞之言,有些感觸。」
倚桐不明就裡,只跟著點了點頭。
妹妹暗害阿姊是大事,可若替換成兩姊妹互相爭執推搡,又是家家都常見的小事。
蘇蘊賢推蘇蘊宜落水一事,如水塘中泛起的漣漪一般,很快又消融於水面。如今蘇家內宅上上下下都忙著準備陳夫人將攜眾女眷前往靈虛觀上香之事。
吳郡城外流民四散紛亂,而靈虛觀靠近城郊,原不是個上香祭拜的好時候,奈何此前蘇蘊宜搗鼓出祖先顯靈一事,蘇俊雖依照「先祖之意」慷慨捐糧,心中卻仍舊惴惴,這才命陳夫人及眾女眷替蘇氏求神拜佛。
值此多事之秋,又是帶著數個未嫁的女兒一同出行,陳夫人不敢托大,帶上無數僕婦,又令府中護衛在外重重保護,這才隨著蜿蜒綿延的車隊緩緩行至靈虛觀。
蘇氏主母大駕光臨,尋常香客早已被提前肅清,靈虛觀內安靜空蕩,四處只有蘇家的人手,和觀中道士而已。
留著雪白長須、清瘦矍鑠的老觀主喜笑顏開地上前恭迎,陳夫人微微俯首,拱手回禮,道一聲「福生無量天尊」。
陳夫人與老觀主寒暄完畢,轉頭對蘇長女道:「觀主的意思,是需要主家親手抄錄《道德經》、《度人經》、《常清靜經》等經文共七篇,於明日做法焚燒,你們姊妹今日來觀中的正好是七人,我便將此事交與你來辦。」
蘇長女恭敬頷首應下,蘇蘊宜卻察覺她嘲弄的眼神似乎掠過自己的臉,心頭不由感到不妙。
果不其然,七本經書中最厚的那一本《度人經》被分到了蘇蘊宜手上。
蘇長女遣來送經書的婢子笑道:「主母夫人的吩咐,這經書需要諸位女郎們親手抄寫,明日就要做法焚燒,五女郎一向是最擅寫字的,想來定能在今夜親手將經文送到我家女郎手中。」
「這是自然。」蘇蘊宜咬牙笑道:「勞你回稟長姊,我晚些會將經文送去。」
待那婢子離去,倚桐立即憤懣道:「長女郎這分明是公報私仇!這樣厚的一本經書怎好只叫女郎一個人抄?不若去告訴夫人,請她做主!」
蘇蘊宜嘆聲道:「抄寫經文本就是夫人交代給蘇蘊華的,又是關係到先祖的要緊事,我若因為怕苦怕難去告狀,只會讓夫人覺得我不懂事。」
倚華道:「那……奴婢幫您抄吧?要不然您連著寫那麼多字,手都該累壞了。」
「不用啦。」蘇蘊宜沖她柔和地笑笑,正欲說些什麼,眼角餘光忽然瞥見門口有道人影一閃而過,她頓時一個激靈,「誰在外頭?!」
倚桐立即追了出去,不多時,門口傳來她的驚呼,「七女郎?怎的是你?」
蘇七女板著一張臉,垂頭走進蘇蘊宜的房中。
蘇蘊宜懶得同她虛與委蛇,乾脆道:「你來做什麼?沒事兒少和我來沾邊。」
「你!」蘇七女猛地抬頭,氣急咬牙,「我好心來救你,你這是什麼態度?」
「你?救我?」蘇蘊宜一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蘇七女,「七妹妹不來害我,我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蘇七女跺了跺腳,「你既然不領情,我也懶得跟你廢話!」她扭頭就向外走去,眼看就要出門,終於還是轉身,極小聲地哼哼唧唧道:「今天晚上,你千萬別去長姊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