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噹啷」一聲響,膳房眾人紛紛瑟瑟跪地參拜。柴安則是一邊抹著鼻涕眼淚一邊哭號著朝蘇蘊宜膝行過去,眼瞅著就要撲上貴嬪娘娘的大腿,眼前忽然閃出玄色繡暗金雲紋的布料,裴玄擋在蘇蘊宜面前,淡淡道:「都平身。」
膳房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虛地起身,都訥訥垂頭不敢覷天顏。只有柴安在大聲嚎啕:「陛下,貴嬪娘娘!方才這些人的狂悖之言您二老可聽見了?他們哪裡是在威脅奴婢,他們分明是對陛下和貴嬪娘娘心懷不滿吶!」
胖廚娘有心反駁,但思及自己剛才所言,必然已經狠狠得罪了蘇貴嬪,再一想到宮中風傳蘇貴嬪做下的種種嚴苛殘酷的事體,當即心頭灰敗,料定自己必死無疑,便只是磕頭不語。
「別磕了,起來吧。」
視線內出現一雙鑲有南珠的雲錦笏頭履,胖廚娘愕然抬頭,卻見蘇貴嬪正立於自己身前。出乎意料的,貴嬪臉上並不見怒容,眼神甚至可稱溫和。
見胖廚娘愣著不動,蘇蘊宜剛想伸手攙扶,裴玄卻上前將她擋住,冷冷道:「貴嬪叫你起來,沒聽見麼?」
胖廚娘忙一咕嚕起身頷首,「奴婢多謝陛下,多謝貴嬪!」
「陛下,娘娘,方才她可是親口說……」柴安眼見裴玄和蘇蘊宜似乎不打算發作,忙開口欲點火。
「方才你們在膳房中說的話,陛下和我全都聽到了。」蘇蘊宜的目光靜靜落在胖廚娘身上,「你的言論,確實堪稱狂悖,理當受罰。」
然而不待柴安得意洋洋多久,就又聽蘇蘊宜道:「只是凡事有因必有果,今日為何會有此一遭,我卻還想聽眾人一言。」
胖廚娘一個激靈,隱隱有所感悟。她瑟瑟抬頭,對上蘇貴嬪沉靜的目光,忽地生出滿腔勇氣,「陛下,貴嬪,實非奴婢等人蓄意犯上,而是自柴安等人主管膳房以來,日日胡作非為、隨意指使,鬧得我等煩不勝煩。但凡有所質疑,他便抬出貴嬪娘娘來……」
一開始忌憚著兩位主子,胖廚娘還只敢揀些輕的說,但見陛下和貴嬪始終不曾斥責,膽子也漸漸大起來,將柴安這些時日來狐假虎威做下的腌臢事翻了個遍不說,還提起了隔壁湯官,「柴安雖然跋扈,可到底還沒鬧出人命來。湯官的紫苑,只因幾句口角,便命眾人活活打死了兩個宮婢,末了還不許人外傳,說……說……」
蘇蘊宜面沉如水,冷冷啟唇:「無妨,你如實說來。」
「她說便是再打死二十個也不算什麼,她背後自有貴嬪為她撐腰。」
「嘶」的倒抽一口冷氣,蘇蘊宜聽見身後的倚桐和蓮華恨恨道:「賤人膽敢如此攀誣!」
「……」相較於她二人的憤懣,蘇蘊宜卻異常沉默。她想起自己當日的豪情壯志,再看看眼前戰戰兢兢如鳥雀的眾人,難言的無力感攀上心頭。
手上驀地一熱,是裴玄的手包裹住了她的,他眼中浮動著擔憂之色,蘇蘊宜卻笑了笑,用只有他們能聽見的聲音說:「我沒有事,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你。」
「這麼多年,你都是一個人過著這樣的日子,有多辛苦。」
第70章
胖廚娘立在最前頭,距離帝妃二人不過幾步之遙,清晰地看見陛下眼中的堅冰剎那消融,化作泠泠流水。
他低聲對蘇蘊宜說:「都會過去的。」
點了點頭,蘇蘊宜對眾人朗聲道:「本宮這些天來忙於庶務,柴安及紫苑等人的所作所為我並不知情。」
膳房眾人面面相覷,雖無人膽敢當著陛下貴嬪的面竊竊私語,但觀察他們的表情,便知多半都在心中腹誹
這是主子眼見事發,便要將黑鍋甩給底下人了。
蘇蘊宜並不過多解釋,繼續道:「是賞是罰,宮中自有宮規律例,並不以本宮一人之言所擅改。今日所陳之事,自有陛下在此見證,本宮會命人詳查,絕不姑息養奸!」
她語氣堅定,不似作偽。膳房眾人自然欣喜,柴安卻萎靡一旁,正試圖再做掙扎時,陳衡卻忽然急急闖了進來,「陛下,貴嬪,宮中突傳湯官女官奉貴嬪之命毆殺無辜宮婢的消息,皇后已經知曉,正要以此事為由,削去貴嬪攝理六宮之權!」
兩具宮婢的屍首橫陳在湯官門前的空地上,如今正值酷暑,屍體腐敗本就迅速,更不要說這兩具屍首一看便是從土裡挖出來的,髮絲、指縫間塞滿了泥土,皮肉上有白胖的蛆蟲聳動,原本浸潤著酒香的湯官此時惡臭熏天。
「誰是紫苑?」
漫不經心的聲音響起,魏皇后高坐上首,撩起眼皮,輕輕往下瞥去。
湯官眾人一時間全都望向一個圓臉杏眼、鼻尖長著一顆小痣的宮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