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
他竭盡所能地呼吸,嘗試讓自己不要緊張,也不要發抖,不要表露出任何不正常之處。
他用力抓住托盤,試圖粉飾自己身上一切異常。
手上的重量一輕。
「你還好嗎。」
一道充滿擔憂的詢問自頭頂響起。
葉秋聲怔怔抬起腦袋。
秦渭?
很難想像這樣的語氣會出現在眼前這個人身上,不久前他還是那種嚴厲的語氣。
秦渭拿走了他的托盤,正在看他的手。大概過了一會,秦渭鬆了口氣。
不是受傷了。
但緊接著,他的眉頭略微攏起,帶著些微不認同和責怪,似乎有話想說。
葉秋聲覺得會是訓斥,他暫時發不出聲音,只能用力搖頭,迅速把兩隻手放在身前交握里起來。
他在掰自己的手指,擰得皮膚都紅了,那是個很侷促恐懼的動作,嘴巴張開又閉合,卻遲遲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不停搖頭表示自己沒事,急得冒汗。
眼前佝僂著的沉默身影幾乎讓秦渭無法和記憶里的人對應起來。
他知道的那個人,不會做這種畏縮的動作,也不該出現這種怯懦的神情。
簡直是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人的程度。
說不定眼前的人只是個同名同姓的陌生人而已。
劉姐緊趕慢趕來到公司,看到葉秋聲戰戰兢兢地站在一個高大威嚴的身影面前,下意識問了句:「王總終于堅持不下去,把我們公司賣了,我們公司要換新老闆了?」
不怪她這麼問。
這誰看得出來秦渭是個應聘者。
秦渭:「我是今天來面試的。」
劉姐下意識回道:「來應聘老闆嗎?」
興奮中帶著蠢蠢欲動的語氣,仿佛秦渭點下頭,她就立馬帶著公司職員擁立「新主」,升官發財,走上人生巔峰。
放在以前,那就是敵人大軍臨境,當場倒戈的奸佞。
面對高材生怕露怯,不敢出現,但又實在好奇今天的面試結果,於是躲在角落圍觀的王總:「……」
路過的保潔程阿姨眼看著王總揪掉了他為數不多的幾根頭髮。
頭髮掉在地上,程阿姨兩步衝過去:「這地剛拖過的呀,王總你注意點,哎呦,往邊上再讓讓,踩到我墩布啦!」
王總被程阿姨插著腰訓得抬不起頭,連聲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對,你小點聲!」
程阿姨五十來歲的人,說話中氣十足,嗓門也大。
一線城市,月薪兩千五的保潔不好找,程阿姨這樣手腳利索,做事勤快的更是讓王總覺得撿了大便宜,他可不敢惹,把人惹得撂挑子不幹了,趕明兒個他堂堂一個老總就得自己擼袖子去掃廁所。
誰家兼職掃廁所?這可不行,他搬進寫字樓那天就立志這輩子再也不掃廁所了!
角落裡的吵鬧自然是被這邊的人聽了個一清二楚。
葉秋聲隔著遮眼的頭髮偷偷看身側的男人,耳朵熱了下,有種家醜被外揚的丟臉感。
他看了一眼又一眼,看到男人彎起嘴角,更覺得他肯定是在心裡嘲笑他們公司一群沒見識的土鱉。
葉秋聲以前不是這樣容易把人往壞處猜的人,他以前蠢得很,又蠢又笨的人哪裡想得到這麼複雜的一層。
換成是以前的他,估計只會覺得秦渭笑得很好看。然後因為對方的臉長在他的審美點上,就不管不顧的湊上去,想辦法讓他多笑給他看。
但他現在成長了,是個成熟有分寸的社會人了,不會再做這種惹人煩的事情。
被這麼打了個岔子,葉秋聲的注意力被轉移了,腦海里的聲音消失,緊繃縮起的肩膀逐漸舒展開。
劉姐今年四十二,在大廠熬過了三十五的大坎,沒熬過關係戶,去年捲鋪蓋走人時還在前東家那大鬧了一場,是個早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油子,一點不像年輕人那樣麵皮薄。
此時全當聽不見,捋了捋頭髮,揚起職業微笑:「哦,我想起來了,秦渭是吧,進去吧,我是你今天的面試官。」
接下來就沒有葉秋聲的事情了。
他轉身悶頭走了,不覺得秦渭這樣的人真的會留在他們這座小廟。
劉姐走進會議室,轉頭發現秦渭還站在門口。
「秦渭?」
秦渭收回視線,「不好意思,我剛才以為他是來面試我的。」
劉姐拿起桌上列印好的簡歷翻看:「哦,沒事,剛才那個是我們公司負責市場策劃的小葉,你先過來填個表,對了,招聘簡介上的薪資那一欄你看過了吧。」
「看過了。」
「那我先提前跟你說好,你應聘的銷售崗,是底薪加提成制的,你這個簡歷,進我們公司完全沒問題,底薪我們最多能給你漲到四千五,」劉姐老練地開口,「如果你幹得好,加上提成,最後拿到月一萬不是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