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人群里響起一陣緊張詢問。
「有人看我家周明了沒?」
「春玲……」
「那班子人呢?怎麼人都不見了?」
「壞了壞了,真是拐子!快點——快點帶人去追——」
葉老頭乘興和人侃大山侃到一半,被人匆匆闖進來打斷:「出事了,別聊了,快去看看吧!」
趕過去,就看見雜耍不耍了,戲不唱了,自家孫子被村里人團團圍住。
好不容易擠過去,問了兩句,才知道究竟出了什麼事。
身旁人道:「周家有車,剛才拉上幾個人沿著路去追了,鄭家的怕萬一攔不下,讓人跑了,叫上幾個人走山里抄進路,準備去縣裡派出所找警察去了。」
蔣姨坐在地上捂著臉哭得停不下來,直念叨自己家春玲的名字。
「唉,誰能想到還有這麼拐人的,也太……太大膽了,多虧發現得早!」村長趕來,重重嘆口氣。
不然這一晚上大人小孩都玩瘋了,大人通宵喝酒聊天,小孩玩累了,乾脆就地留在別人家住了,都是常有的事,指不定要等到明早才會發覺出不對來,到那時,一切就都晚了,拐子早帶著孩子跑沒影了。
經此一事,眾人看秦老五這一班子人的眼神也不對了。
出了事,秦老五的演出自然進行不下去,只能在一旁尷尬站著,見眾人滿臉提防之色,心裡暗叫不妙,趕緊把秦渭拽過來:「拐子真是該死,我這徒弟的弟弟也被拐走了!」
這話讓周圍的人稍稍對他放鬆些警惕。
可還是有很多家,看見自己孩子站得離他們這夥人近了些,就緊張地把孩子往後拽,秦老五一伙人周邊形成了一小片真空地帶。
剛才腦袋熱著,不覺得累,現在能做的事都做完了,葉秋聲開始困得睜不開眼。
揉揉眼睛,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葉老頭走過來,把他抱起來,「沒你一個小孩什麼事了,睡吧。」
人一被抱起來,就自動自覺地摟住葉老頭的脖子,乖乖趴在肩膀上。
秦渭看不見葉秋聲什麼表情,只能看到一頭小棕毛在葉老頭肩窩裡晃了晃。
這一晚上誰都睡不著,除了葉秋聲。
他撐不住完全是身體所限,精神頭不足,要睡的時候說是昏過去了也不為過。
葉老頭年紀大了,抱不動他太久,由於剛出了丟孩子的事,也不敢單獨放人回家,一個村裡的,平時沒少你來我往互相照應,心裡惦記著結果,不想走,就坐在村里供銷社前的板凳上,讓葉秋聲躺在那上面。
這個季節夜晚也不會很冷,葉老頭一邊打盹,一邊搖著蒲扇驅趕那些被供銷社屋檐下掛著的燈泡吸引來的蛾子蚊蟲。
一陣極輕的腳步接近,葉老頭睜開眼,看見秦渭拿著件衣服,正要蓋在自己孫子身上。
被葉老頭一看,秦渭下意識縮了下手,低著腦袋說:「他前幾天病才好……」
葉老頭嗯了聲,算作回應,沒跟其他人一樣不許雜耍班子的人接近自己家的孩子。
葉秋聲在睡夢中往衣服里縮了下,半張臉都鑽了進去,睡著時才顯出疲倦。
今晚也是辛苦他了,秦渭手指動了動。
看過人之後,秦渭就準備悄聲離開,葉老頭叫住了他,偏頭沖身後亮著燈的窗里喊了句「來根冰棒!」,等供銷社的老闆娘從窗口遞了冰棒出來,葉老頭把冰棒往前一伸。
秦渭一時愣住,不知道該不該接。
還是葉老頭先開的口:「愣著幹什麼,拿著啊!」板凳叫葉秋聲占了,沒地方,葉老頭沖邊上台階擺了下頭:「坐這吃吧,你師父這會煩著呢,別去他眼前轉悠了,在這坐會吃完再走吧。」
說完,葉老頭就繼續閉著眼打盹,給葉秋聲趕蚊蟲。
秦渭拿著那根冰棍,最終還是挨著葉秋聲,在台階上坐下。
這麼近的距離,他偏偏頭就能看見安詳睡著的少年,聽著耳邊那道淺淺的呼吸聲,秦渭咬下冰棍。
冰棍化成甜水滾進喉嚨里,是他長這麼大都沒吃過的滋味。
吃兩口他就不吃了,套好袋子,問能不能放冰箱裡。
葉老頭不解,秦渭緊張攥了攥手心,不知道怎麼開口,看了睡著的葉秋聲一眼。
葉老頭哧地笑出聲,「你自己個兒吃吧,他吃不了這個。」
看看眼前這個皮膚黝黑的少年,羨慕地打量著:「他呀,身體要是有你一半結實就好嘍,老頭我都能少跟他操點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話開啟了葉老頭的話匣子,他緊接著又說:「這幾天辛苦你了,秋聲這孩子是有點麻煩……哎,你不嫌他煩就好。」
秦渭抓緊冰棍的杆子,用力搖頭。
過了會,葉老頭不再說話了,搖著的蒲扇也放了下來。
伴著夜晚的蟬鳴,靜坐一夜。
第二天早上,村口響起了汽車駛來的聲音。
「抓住了!抓住了!娃娃都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