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鹿蹊掙扎著擺脫孤獨不一樣,季空青選擇了與孤獨共存。
此時此刻的兩人依偎在一起,體溫互相侵染,和諧而溫存,完全看不出曾經站在同樣的岔路口,他們卻選擇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因為覺得沒有必要。」
季空青摸著鹿蹊的眼尾。
「曾經的我享受世界只有我的孤獨,這樣沒什麼不好,不會被情緒左右,永遠理智做出最恰當的決定。」
「我能永遠理智地把握所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
「我自大又自傲,認為這是上天給予天才的禮物,並且自以為不渴求任何人的愛。」
直到他世界的毛玻璃在一次一次的下雨天,被擦出一塊清晰明亮的區域。
他看到了一隻飛鳥。
然後在之後十多年的每一次雨天裡,在遲鈍的情緒反應中,將那片明亮當成了唯一亮起燈的塔。
他後知後覺,意識到了自己的欲望。
他開始渴求。
第43章
季空青不知道為什麼是鹿蹊。
為什麼曾經下過那麼多的雨,見過那麼多的人,唯有鹿蹊擦亮了他的毛玻璃。
但等到他意識到的時候,就只剩下鹿蹊。
那處亮著的燈塔,成了季空青世界裡唯一的情緒匯聚。
唯一的錨點。
季空青知道自己生病,知道這樣對鹿蹊不公平。
沒人應該承載起另一個人所有的悲歡喜怒,另一個人的人生。
所以他守著毛玻璃被擦出的小小光亮,不斷將精力消耗在其他的愛好上,每一種都鑽研到完美;
栓起心中的渴望,把想要占有的卑劣消耗在健身房的汗水中。
不接近,不打擾,甚至連窺探的目光都不曾投出。
他將自己的自私卑劣束縛在道德里。
但這樣的克制,在得知鹿蹊開始相親後,瞬間潰不成軍。
他終於還是忍不住靠近,靠近之後,渴求終究壓過了理智。
年少時的自大狂妄終於變成了扎進血肉的迴旋鏢,他承認自己想要被愛。
他在渴求鹿蹊的愛。
季空青把這十年從不解遲疑的卑劣自私、到掙扎狼狽著克制的過程,以及最後心懷僥倖地謀劃靠近,一切的一切,毫無保留,完完全全說給鹿蹊聽。
因為鹿蹊此時此刻就在他的懷裡,在他的手臂間,在他肌膚所碰觸到的地方。
所以季空青依舊平靜,從容。
他們不約而同想起在電影院的那次相親。
鹿蹊曾說「如果真的那麼重要,優先級就不會被放在很多事情之後」,季空青並沒有解釋。
而現在,鹿蹊明白了季空青當時的眼神。
明白了季空青曾經說出口的,那句少年慕艾。
季空青忽然叫了一聲鹿蹊的名字。
「會怕嗎?」
鹿蹊回過神。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都懂得季空青在問什麼。
他不僅碰觸到了身下這個人的肌膚,還觸摸到了對方的靈魂。
這讓鹿蹊渾身上下的血管卻在收縮擴張中興奮。
他是季空青真空狀態下的浮木,是燈塔,是錨點,是所有情感傾注所在。
他是季空青的依賴,是季空青所有求生欲.望的纏繞所在。
鹿蹊會怕嗎?
他笑起來,笑容自信而愉悅。
怕嗎?
就像季空青渴求他的愛意,他同樣享受來自季空青專注的,毫無保留的,獨占的愛。
這讓鹿蹊覺得興奮,覺得太陽耀眼,覺得世界明亮。
他人看來是可怕的砒霜,於他卻是雨露。
好吧,他們真的是兩個小可憐。
兜兜轉轉,這麼久才碰到彼此的小可憐。
「來吧。」鹿蹊捧起季空青的臉,低下頭,額頭相抵,「儘管來愛我。」
「我來做你的催化劑。」
打破模糊狀態是需要一個契機,或者說,是一個催化劑的。
越是在意鹿蹊,越是愛,越是重視,為了維繫這段親密的關係,為了給鹿蹊更多的愛,季空青必須主動嘗試溝通、主動表達感受、甚至為此做出改變。
毛玻璃只要出現一處明亮,就會在正向的催化關係下,越擦越亮,逐漸被光包裹。
鹿蹊的鼻尖輕碰著季空青。
婚後同居的這段時間,他一直在試圖了解季空青,侵入季空青的世界,終於發現這是一片荒蕪的孤獨。
「我帶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