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李途安說:「你要選一個名字作為錨點。」
另外一個李途安說:「李途安這三個字太顯眼了,這是別人取的名字,我不喜歡。」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騙不了我,你喜歡你的名字。」
「那也不能用這三個字當做錨點啊。」
「那用四個字。」
「四個字……圖安珀爾。」
「我真想笑!」
兩個小孩子攜手從爬杆上跳下去,老師孩子們發出一陣驚呼——
地鐵上,兩個容貌在相似的年輕人緊緊依偎在一起,身後窗外是茂密的綠植。
綠植匆匆而過,衰敗的城市暴露在眼前,但是兩個人誰都沒有回頭看,只是頭靠著頭,肩搭著肩。
「時間不多了。」
「這是意識海,意識海里哪裡有時間的概念?」
「你真聰明,不對,我真聰明,」一個李途安笑笑,握了握另一個的手,然後鄭重其事道,「你把我藏起來的時候下定了決心,我的存在就是為了保護你的秘密。」
另一個李途安突然回過神來,問,「我會頭疼暈倒,是因為我驚醒了你,你刺痛了我?」
李途安微笑:「那麼想一想吧,你感到刺痛暈眩的瞬間,你都遇到了什麼?」
李途安閉眼回憶,然後篤定道:「王繭。」
還有霍爾維斯的從前。
霍爾維斯的從前是一枚王繭嗎?他和玻瑞阿斯在那場大火里遭遇了什麼?
這些都和王繭脫不了干係。
想起玻瑞阿斯,他對另一個李途安道:「他好像很想念你。」
「他想念的是你,」李途安不以為意,說,「我們會和他重逢的,他的思念會得到圓滿。」
「重逢?」
「再過去或未來,在某個時間線的轉折點,我們會遵循命運的指引,和所有該見面的人見面。」
「包括霍爾維斯嗎?」
「……我有的時候會懷疑我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但是我不能責怪你,因為責怪你就是責怪自己。」
說完,兩個人相視一笑,異口同聲,「但我們從不責怪自己。」
車廂突然開始搖晃,兩個人站起來,站立不穩,身子一晃,兩個人又穿著運動服,出現在了紅色的塑膠跑道山。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準備交接棒,身邊是海嘯般的歡呼吶喊聲。
兩張臉皆是汗流雨下。
「你聽我說,我們的存在是一個置換點,置換點每二十年一換,」跑在前的那個李途安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上氣不接下氣道,「這個宇宙像是一顆對稱的蝴蝶結,一切存在都能在另一方的鏡像世界找到對應的存在,但是這兩個世界並不能平行地向前,因為如果沒有交集,蝴蝶結就會斷裂,所有美麗的東西都不再美麗了,為了避免這種事的發生,為了讓蝴蝶結永遠完美,那麼每過一段時間,這兩個世界就需要進行融合和置換,當然不是整個世界都發生改變,只需要一個人,一個固定的人,用他的出生、用他的死亡,用他的一生來完成這個置換的任務。」
他氣喘吁吁,汗流雨下,眼看著就要倒下。
在後方的那個李途安接過棒,無師自通地理解了整個事的來龍去脈,道:「我被選中了。」
李途安倒在地上,身邊不斷有選手超越過他。
他盯著湛藍的天空,只覺得天空不斷旋轉,仿佛離他越來越近,又越來越遠。
他自言自語道:「不,被選中的不是我,是李途安。」
而他不過是「李途安」這個存在漫長人生中的其中一段。
每二十年一次結繭蛻變,每二十年一次地生長死亡,無數個李途安被奉獻著送往異星,為這個殘破的宇宙尋一個生機、尋一個改變。
他閉上眼,胸腔上下起伏,從喉嚨里擠出稀薄的氣體,然後像是一架老舊的風箱發出吱吱呀呀的噪音,使人厭煩。
這種痛苦很快就被一陣溫柔的歌聲緩解了。
李途安睜開眼,自己在星空下的一個嬰兒搖籃中,一隻手溫柔地拍打著他的肚子,哼著不知名的、卻讓他感到莫名安心的歌。
他聽到穹頂中傳來他自己的聲音:
「置換點可以讓兩個世界歸位,這是一樁以小博大的好買賣,你的人生本來應該是一條安排好的路,霍爾維斯是你的反應點,你們會像是硫酸和銅一樣迅速地發生反應,影響這個世界,這是很好的故事,這是很美的遇見。」
嬰兒咯咯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是李途安在吐槽:「你包辦婚姻啊。」
「啊,不對,是我自己的做的,我包辦婚嫁,我選擇了霍爾維斯。」
他有些困惑:「為什麼是霍爾維斯呢?」
霍爾維斯有什麼特別的?
「這得問你。」
「這得問我。」
短暫的迷茫之後,他搖頭:「我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