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他喊自己,江清淮回頭看向他:「你換衣服幹什麼?」
「早上去清荷皂記了一趟,出了一身汗,回來剛洗過澡。」他不緊不慢地解釋了一句,又問江清淮,「吃過飯了嗎?」
江清淮點點頭又搖搖頭,明擺著沒聽。
他只顧著湊上去盯裴牧:「你看著瘦了好多。」
裴牧垂下眸子,卻躲開他目光:「那我們今日出去吃可好?」
江清淮沒什麼意見地點點頭,想起自己來的目的,又神秘兮兮去拉裴牧,只是剛碰到他胳膊,裴牧卻悶哼了一聲。
江清淮立刻鬆開,臉色蒼白起來:「裴牧……你是不是受傷了?」
他回憶自己方才看到的情景,裴牧背上是沒有新的傷痕,但胳膊卻藏在衣服中,看不見大概,只稍微露出個肩頭。
指不定傷就在……
江清淮突然上手,開始扒裴牧衣服:「你別動,給我看看。」
「清淮。」
裴牧一時沒反應過來,被他將手伸進胸口,感受到溫軟的觸感划過肌膚,一瞬間僵在原地,羞惱地又叫了一聲:「清淮!」
江清淮看也沒看他,只顧著扯他衣裳,扯開胸口,又去扒袖子,才扒開一半,果然看見有一處裹著繃帶,居然還絲絲滲著血。
他一下便停住動作,看著那處傷,死死咬著唇。
「清淮……」裴牧的聲音軟了下來,耳尖紅得幾乎要滴出血,聲音帶著幾分無措,「我已經無礙。」
「去刺殺葉從南的,是你對不對?」
裴牧的心瞬間被刺痛。
他想起那天,江清淮不知怎麼突然來了大理寺那天,他追著委屈的清淮,來到大理寺門口,卻先看見他笑著朝葉從南走去。
還有那封信。
那封梅姨寫的信,他們相談甚歡,頗為親密……他們……
「你心疼了?」裴牧幾乎脫口而出。
嫉妒,無止境到瘋狂的嫉妒,連著傷痛一併折磨了他數月。
他原以為自己早該和解了。
就如那晚下定的決心一樣。
清淮說葉從南頗受皇帝賞識。既然清淮不肯跟他遠走,執意要留在上京,自然還是選擇葉從南更好。
他這樣不清白的身世、滿身的債要去討,隨時會置清淮於危險的人,就該默默消失,無聲無息地死在角落。
本該是這樣的。
但此刻他變了主意,看見江清淮,只看江清淮一眼,他就立刻變了主意——他是一坨爛泥,註定了死無全屍,死後被扔在郊外任風吹雨打,屍體發爛發臭,再下阿托地獄,受盡十八般酷刑,至死不能超生。
可就算他只是一坨爛泥,也總該讓他吻一吻心上人的腳尖。
只是一個吻,他只要一個吻。
一個吻,就能讓他死而……
「當然心疼了!」江清淮抬眼看他,眼圈已經紅了大半。
他發現裴牧怔愣在原地,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忍不住笑了一聲,笑了一聲又一聲,眼淚順著笑聲滑落,他表情怪異,神情癲狂,卻又是那麼楚楚可憐。
他受了委屈,天大的委屈。
裴牧忽而覺得自己像個笑話,也不由跟著笑了起來。
他覺得此刻應該說些什麼,諸如「日後不會再傷他」、「祝你們……」此類的話,可他張了張嘴,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他像被強摁在水中,一切的吶喊和痛苦都只會被淹沒,直到……他徹底溺畢。
「裴遠之,你到底把我當什麼?」江清淮卻在此刻開口了,他神情那樣的冷淡,幾乎是立刻,裴牧就明白——
清淮總會有辦法讓他生不如死。
他下意識想逃避,只是朝後退了半步,卻被江清淮死死拉住。
江清淮幾乎在吼他:「你當我做的這一切,全是為了好玩嗎?你以為我每次勸你,不要打打殺殺,不要受傷,要照顧好自己,全是客套話嗎?我這麼做能有什麼好處,你有什麼東西能讓我貪圖?你到底把我當什麼啊,裴遠之!」
「問我會不會心疼你?」
「我是人嗎,我請問你,我是個人嗎?」
「我是做錯過什麼,才讓你覺得我如此冷清冷血,就連你受傷,你都要瞞著我,還覺得我……覺得我滿不在乎?」
他是那麼的歇斯底里,每句話卻都和裴牧料想的毫不相干。
裴牧卻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
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撲通地跳。
他配不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