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公曆2110年嗎?」
「這顯示屏有問題,第二位應該是零,我現在的記憶是2010年。」電子屏的時間停止在2010,她的生命也同樣停駐於此,「實際上,外面的世界已然是2020年了,十年真快呀。」
趙子涵說完,察覺到怪異之處,即使對時間不敏感,也不至於認知的跨度如此大吧?她幽幽將目光挪到符葉精緻白淨的側臉。
「你之前說,你一直在山裡睡覺?」
「嗯,橫煙山。」
「那你記憶中最後一年是什麼時候?」
符葉微微歪頭,盤算起來。提起年份,她下意識想起正德十六年,往後數三十年,她縮進雕像沉睡,不問世事,沉浸在夢境中直到今天醒來被抓。
趙子涵嘴唇微張:「所以你快五百歲?」
不是她少見多怪,而是現今已是末法時代,能隨便呼風喚雨,揚手間天崩地裂的妖怪消失殆盡,留下來的都是小打小鬧。
比如她自己,技能僅是有致幻作用的灰霧,於打架一途毫無優勢,花里胡哨根本抵不過拳腳功夫。
「不,不是我出生在這一年。」
符葉的語調冷淡些:「我只是對這個年份印象比較深罷了,我不知道自己準確的生辰,但我猜測...我也許是六年後出生的,在無名蘆葦叢里。」
趙子涵嗓音干啞:「那也是快五百歲,怪不得妖管局要用四個人去抓你,你一定是很厲害的妖怪,尋常妖怪的妖力哪能撐得住四百多年不吃不喝。」
提起妖力,符葉想起黯淡的妖芯與開裂雕像,輕輕嘆氣:「窮途末路而已,沒什麼不同。」
「啪——」
一本《星火英語》打斷兩人的交談,它直直穿過趙子涵的心口,狠狠拍到牆面上,震得細小灰塵簌簌落下。
「要去你去,我是不會去的!」小白昂著下巴,賭氣講道,「我才不管什麼大城市,什麼臨江,我就要在這住!」
「好,這是你自己說的,別後悔。」
趙子涵無視狼藉一片的地面,大步走回臥室,沒一會兒就穿戴整齊,拎出鼓鼓囊囊的編織袋,氣呼呼提著行李出門。
關門前,她的目光遙遙瞧向倔強背對著門的身影,張張嘴卻終究沒說出服軟的話來,任由愈發狹窄的門縫吞噬愛人的背影。
片段記憶到了此處,便開始消融,的小家瞬間分崩瓦解。
符葉的語氣輕得連羽毛都吹不走:「這是你們見的最後一面嗎?」
她們一同踏上通往死亡的旅途,趙子涵沉默半晌,反而問符葉有沒有過這樣的瞬間,明明心底有懊悔,卻又因賭氣放棄回頭的時機。
以至於錯過春滿人間,錯過橙黃橘綠,睜眼時只剩蕭索與後悔。
「也有過的。」
符葉沒再細說,反而說起小白與公交上的「帥哥」明明長相一致,但給人的感覺卻不同。帥哥呆呆的,反應慢半拍,小白的神態更純真靈動些。
「喻觀寒叫他帥哥?」趙子涵忍俊不禁,「這要是讓小白知道了,保准尾巴翹到天上去。」
公交上的小白只是她難以忍受寂寞時,照著小白的模樣捏出來的殼,內里並無靈魂。這循環往復只會加深痛苦的旅途上,即使他只是作為擦肩而過的路人,她也能得到三分慰藉。
仿佛他們從未分開過。
「那確實是我們的最後一面。」
但卻不是最後一次交談,趙子涵看拎著編織袋的自己走下公交,感慨僱主的家如花園般漂亮。白色的二層小洋房靜默佇立,鐵藝柵欄樣式繁複,典雅高貴。
年輕的趙子涵摁門鈴前,抻抻不算合身的西裝衣擺,用手抹去鞋尖蹭到的塵土,才心懷忐忑地直起腰身。
她的聲音苦澀:「來的路上,小白給我打電話,說自己後悔,說收拾好家裡的一切就來臨江找我。如果我不想結婚,可以等下一個二十年,他等得起。」
妖怪結婚不似人類的婚禮流程繁複,只需去本地神靈牌位前拜拜,受到一絲神靈的祝福便可。發展至今,也只是增加一條去妖管局記錄婚姻關係的流程。
「但我沒有說話。」
門鈴響了良久也無人回應,突然雕花鐵門咔噠一聲彈開,趙子涵猶豫著提起行李進門,腳踏在石磚小徑,念叨著打擾。
符葉眉頭皺
起:「你是怎麼被殺的,看見兇手的臉了嗎?」
「沒有。」趙子涵搖頭,面色蒼白,「他把我關在地下室,每次來看我都蒙得很嚴實,在我被關的三四天裡,總能聽到孩子的哭聲。」
說著,趙子涵解開西裝外套的扣子,白襯衫被血染透,心口處的十字刀口觸目驚心。符葉的視線看到傷口,渾身一震,嘴唇控制不住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