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入宋府若是為錢,秦知期一點不奇怪,可他此刻又言辭拒絕了大小姐的饋贈……
要麼是此人極有耐性又頗為會演,打算放長線釣大魚。要麼此人便真是品性高潔之人,不輕易受人恩惠,占人便宜。
秦知期先去命人請大小姐過來,而後探究的目光落在沈昭予身上,「趙公子不為錢財,又為何入府?」
沈昭予抿著唇,猶豫未答,看似十分難為情。
秦知期擺手令人退下,「公子但說無妨。」
沈昭予瞥了眼四周,深吸口氣,忍著彆扭小聲嘟囔:「自然是因愛慕大小姐。」
那些人不都是因為這個才來的嗎?起碼嘴上都這麼說,那他也能說,只是說完以後渾身不自在,恨不得給自己兩嘴巴。
秦知期微勾唇角,「趙公子才來越州,何時見過大小姐?又如何愛慕上的?」
沈昭予沉默一瞬,「實不相瞞,大小姐說與我見過一面,我……我記得。」
沈昭予低下頭,難以啟齒道:「雖只是一剎那,但我……記在了心上,後來料理完父親的喪事,輾轉打聽過,知道了那日的女子到底是誰。」
「所以,趙公子是鍾情於我家大小姐?」
這個秦知期到底是聰明還是傻,他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非要讓他親口承認?
沈昭予隱隱處於暴怒邊緣,偏又發作不得,只能咬緊牙關,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用力按著他的頭往下點了點,「是,我鍾情於她。」
秦知期十分滿意地點點頭,微笑道:「趙公子說話直爽,為人又正派,正是大小姐需要的人。」
話鋒一轉,秦知期又問道:「那方才在花廳外,趙公子又為何要走?」
沈昭予破罐子破摔後,編起情話來簡直手到擒來。
他垂下眼睛,似頗為羞赧,又十分受傷,「不單我一人對大小姐情根深種,那些人也……我心裡極不舒服。」
「他們那樣的人都敢到大小姐跟前,我憑何不可?可我一面氣惱,一面又忍不住失落,我什麼都沒有,只怕真到大小姐跟前,又叫她厭煩,那我還不如就遠遠看上一眼,也就知足了。」
沈昭予說這話時,表情時而猙獰憤憤,時而委屈神傷,生動豐富,更增添了可信度。
一眼鍾情以後,用情至深,甚至聽不得旁人也說愛慕大小姐這種話。
「因愛生痴,又生了怨,」秦知期瞭然,寬慰道,「大小姐一眼便相中了你,也算不辜負你的一腔情意。」
酸死了。
酸得沈昭予牙都要倒了。
什麼狗屁情意,他只有個狗脾氣。
沈昭予面不改色,抬袖拭去並不存在的眼淚,借著袖子的遮掩,心一橫,幽幽念出一句酸詩,「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他眉間緊蹙,又喜又哀,惶惶不已,「既找到了我心上的姑娘,又怎能忍住不來見她?見到,便知足了,哪裡還敢奢望別的……」
這世上還未有他做不成的事。
沈昭予給自己打了滿分。
「都聽到了吧,大小姐?」
秦知期低頭笑了一下,轉頭沖門外招手。
沈昭予:?
袖子還未放下,整個人如被雷劈了一般,渾身緊繃,愣在原地。
脖子如生鏽一般,遲鈍僵硬地轉向。
只見小姑娘扒著門框,打屋外露出頭來。
白玉簪上綴著兩顆琉璃珠,隨著她歪頭的動作泠泠作響。
難怪方才聽到腳步聲,卻遲遲不見有人走過。
四目相對,沈昭予後撤一步,側過身子,無助地尋找能藏身的地方。
宋星糖彎著眼睛,拎起裙擺,小跑進來,「我聽見了呀,他說見過我。」
沈昭予晃了晃身子,氣血翻湧。
宋星糖盯著男人的側臉,目光在他那隻紅透的耳朵上落了半晌。
忽然,她抬手去摸——
沈昭予本能地躲閃,結果因為心不在焉,還是慢了半步。
耳廓上抵來冰涼的觸感,明明是冷的,卻感覺一腔熱血都涌了過去,緊接著半邊身子酥麻,令他一陣目眩。
「哇,好燙。」
唰——
這下連臉都是紅的了。
秦知期瞥見他拘謹羞赧得手都不知如何擺放,不由覺得好笑,「大小姐有何要問的?」
宋星糖忙點頭,「有一個問題!」
才一個?
秦知期揚眉,「大小姐請問。」
宋星糖扭過頭,笑眯眯地看向了「趙魚」。
她笑而不語,伸手要去拉他的胳膊,怎料他十分抗拒,甚至背過了身去。無奈,她也只能跟著繞過去。
她一動,他就躲,兩人「你追我趕」,最終還是讓宋星糖逮到了正面。
沈昭予看著被人死死抓住的手臂,臉色難看,眉間緊蹙,全身都在訴說抗拒。
「我想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