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拄著蛇頭拐杖,漆黑的蛇頭纏繞在拐杖頂端,蛇的眼睛濃黑而沉重的凝視著李明誅,它半吐著蛇信,就那樣僵持著動作與李明誅對峙。
「明誅。」
祭司終於張嘴說話,聲音嘶啞如乾枯褶皺的書皮,經歷千萬年的風雪摧折而不斷的老去。
「對你的伴侶審查,是我們必須要做的事。」祭司將蛇頭拐杖輕敲地板,烏木與地面碰撞發出低沉的聲響,在寂靜無聲的靈閣中格外顯眼。
「審他,但不會責問他,不會對他動用私刑,你不用過分擔心,我們有分寸。」祭司的眼睛混濁,卻藏著細碎的光亮,「我們都不希望你再離開,當然也明白,他對你有多麼重要,對他不好,你會離開,這個道理我們都心知肚明。」
「無論是為了什麼,我們都會告訴自己,要接受他,接受他,就等於留住了你,明誅,不用擔心,教訓吃了一次就夠了,我們不會蠢到第二次還執迷不悟。」
祭司的聲音緩慢的沉穩,身上古樸繁瑣的祭袍上青蛇圖騰遊蕩著,玄色衣袍上只能窺探青蛇金眸半睜。
「我們就在蒼梧後面的觀星台,那裡能有什麼危險呢?」
見李明誅沉默著遲遲未說話,態度不明的審視著祭司的話,顧崖硬著頭皮出聲。
「別說觀星台,就算是靈閣內她都擔心。」宋舟硯倚靠著藤蔓,三兩片青葉掃摸著他白皙的脖頸,他笑得溫和,一點也看不出今日的狼狽,「只要離開她的視線,她都不放心。」
李渠斜睨了宋舟硯一眼,「宋家主說的話依舊毫無實用。」
宋舟硯但笑不語。
「觀星台嗎?」
吵吵嚷嚷,費盡唇舌的解釋,李明誅依舊不為所動的拽著程策的手腕不肯鬆口,到最後還是程策強撐著笑開口。
「那就去吧,反正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明誅,不要擔心我,應該很快就會回來吧?」
顧崖趕忙點頭,「是的,問完就可以回來,我們很快的!」
李明誅依舊抓著程策,程策小幅度的輕輕晃了晃手腕示意李明誅鬆開。
「明誅。」程策低聲笑著催促。
李明誅慢慢的鬆開手,輕抿唇瓣,側眸看程策。
她明白程策不想讓她為難,同樣的,她也不希望自己不能完完全全的保護好她。
離開蒼梧十七載,她在這裡的威望僅靠著「神跡主」的名號維持著,以至於在五大家族面前,只要他們多說那麼幾句就能讓程策重新審視李明誅的地位。
這本不應該。
她在程策心中,永永遠遠都應該是那個位高權重,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上位者,無可撼動的地位讓他不得不臣服在李明誅身下,全身心的依賴她,信任她,愛她。
現在,有人打破了程策對她的幻想。
李明誅眉宇間籠罩一層寒霜,程策感受到,很明顯,在場每個人都看出來李明誅的不悅,她周身的氣場低的可怖,顧崖和其他幾位家主第一次見李明誅生氣,肉眼可見的慌忙無措,程策想安撫她,可是手伸到半空中停了許久又慢慢放下。
「走吧。」程策輕輕道。
話落,祭司握緊蛇頭拐杖,在李明誅冰冷的視線下轉身帶著程策和五大家族的家主從靈閣後面窄小的木門離開。
觀星台在靈閣後,穿過梧桐樹林,滿地落葉堆疊,一步步的從春秋踏入隆冬,直到程
策踩在雪地上,雪被踩實發出沙沙的聲音,他才慢半拍的眨眨眼,琥珀色的眼眸在明亮的日光照耀下清澈純淨。
這裡不是像蒼梧前的霜雪地那般漫天飛雪,灼灼日光照耀著,滿地碎瓊亂玉折射出細碎的光,觀星台上,巨石安靜的堆疊著,血紅的字跡揮毫潑墨的被刻在上面,命格走勢,星宿偏移,是這些年來,祭司日日夜夜的推演著,禱告著,最終一點一滴匯聚而成的關於李明誅的卦象。
這裡,只為李明誅而重啟。
只為歷任神跡主而重啟。
「程策,跟好祭司大人,不要走丟了,這裡全是雪地,一但找不到路,別說李明誅,就算是火鳳來了都救不了你。」宋舟硯掩唇輕咳兩聲,唇色蒼白的笑著提醒。
「你……你們不去嗎?」程策頓了頓,猶豫著問。
「祭司有話要問,我能有什麼跟你說的,去吧,不用怕,再不濟李明誅還在外頭等你呢。」宋舟硯滿面病容的笑著安慰他。
「宋家主跟他關係似乎不錯。」李渠冷冷的看著他們。
宋舟硯笑得溫和,「年輕人跟年輕人當然有話可聊,年紀大了可插不進來。」
「去吧。」宋舟硯不顧李渠的黑臉,溫聲催促著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