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璇幾人的聲音。
整座地牢關押的全都是沉默等死之人,現在還能這樣義憤填膺的,除了天璇天權,她暫時還想不到有誰。
李明誅艱難的抬頭,額前貼著臉頰的幾縷頭發動了動。
……是誰?
李明誅眯了眯眼,仔細看去。
噠、噠、噠——
鐵鏈再次被晃動著打開。
李明誅並沒有看清來人是誰,可溢滿的煩躁卻在此刻突然被撫平。
「嬌嬌。」她沙啞著聲音,很輕很輕,落在平靜水面,漾起漣漪。
程策腳步一頓。
影衛為他打開朝聖牢門,他一隻腳踏進朝聖的第一時間,就感受到從深處傳來的冷意。
程策抿唇,繼續往裡走。
瀰漫的霧氣模糊了他的視線,一步步的靠近卻讓李明誅在他眼前越來越清晰。
最終,程策居高臨下的站在她面前。
他也在此刻,清楚的看到李明誅如今的境況。
身上都是血污,臉上沾了血,血早已乾涸,下半身被浸泡在寒潭之中,衣擺浮在水面,黑衣周圍水面顏色頗深,她面容依舊冷淡,可眼尾卻燒的通紅。
程策知道,她發燒了。
以往在京都,李明誅就經常生病,他總擔心李明誅的身體,央求著開陽天樞帶他去看李明誅,那時候李明誅就是這樣,眉眼淡淡,蒼白的臉只有眼尾是刺眼的紅,她輕飄飄的一個眼神,就像下了一場雪一樣冷。
程策輕輕呼出一口氣,神色淡淡。
「不要叫我嬌嬌,叫我程策。」少年略帶生硬的聲音像是一道明亮的光,穿透層層霧氣。
他揚了揚下巴,昳麗的臉在李明誅心底不斷描摹著,清晰著。
李明誅微微歪頭,抬眸看去,眼底的冷靜閃過去,她微微挑眉,卻仍舊病懨懨的垂下眼瞼,遮住眼底的清明。
「……嬌嬌。」她固執的喊。
生病的李明誅,所有的複雜心思都暫時隱匿,只有最簡單保留,黑沉的眼底流動著細碎的光亮。
程策指尖下意識蜷縮。
「都說了不要這樣喊我。」他微微蹙眉,偏頭躲過李明誅直白熾熱的視線,深吸一口氣,「你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嗎?」
身後的影衛分立兩側,黑紗覆面,神色淡漠的仿佛不存在。
「……你有話想跟我說。」李明誅在剖析程策的意思,她鼻音有些重,說話時咬字特別清晰,莫名的帶著認真的意味。
「李明誅,你怪我嗎?」程策沉默許久才悶悶的拋出這個問題。
「我實話告訴你吧,從一開始,我就在騙你。」他咬咬牙,狠心對上李明誅略微茫然的眼,「我早就知道母后沒死,我也知道父皇想要神跡,我知道照陽殿後的密室連接千里之外的淮州城,我更知道,楊成昀跟紅蓮教早就暗通款曲,甚至祈漾是我的手足兄弟,我都知曉。」
「這些,所有的這些,我都偷偷瞞下來,我……」
心尖遲鈍的泛起刺痛,程策垂落身側的手微微顫抖著,他頓了頓,而後接著道。
「我不愛你,我討厭你。」
他扭過頭,只留下脖頸艷麗的鳳翎圖騰,明晃晃的很刺眼。
「我討厭你,我不喜歡你,你總對我這麼冷淡,你根本也不喜歡我吧?」
李明誅並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靜靜的抬眸看著少年帝王的側臉,看著他身上長衫逶迤,看他琥珀色的眼眸,看他緊繃的身體。
過了很久很久,久到這種安靜詭異的氣氛蔓延著,一點點侵蝕程策本就沒底的心時,李明誅終於沙啞著聲音開口。
「嬌嬌。」
她只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