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自十三歲後,她以為已經斷掉的父女之情,從來不曾斷掉,它一直都在,只是父女兩個都不在表達了而已。
有時候家人之間的關係就是這般奇特,明明是爭執亦或是爭吵,但是等過後,一切說開了,又會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
申蘭若的鼻頭和眼眶依舊紅紅的,顯得小臉愈加白皙粉嫩,但是臉上的表情也更加認真篤定:「爹爹,人各有志,如果您說的那種生活,是和大姐一樣,女兒我不願意過這樣的人生。」
申蘭若的大姐申蘭雲比申蘭若要大好幾歲,早早就出嫁了,嫁的也算門當戶對,夫君年少就中了進士,如今在太僕寺做官,嫁過去三年就生了兩個兒子,申蘭若大姐在夫家地位穩固,很是說得上話,外頭人看著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對,艷羨不已。
只有申蘭若知道申蘭雲每次回娘家,都要和母親促膝長談,哭訴一番,懷胎和坐月子的時候她夫君去別的小妾房中,小妾恃寵而驕,雖然最後老夫人給了懲罰送到莊子上去了,可是她大姐依舊心結難解;家中婆母偏心二房,小姑子又言語尖酸,在婆家做事說話都要三思後行,就是用自己的私房去買點什麼東西,都要小心謹慎。
而即便有這麼多的不順心,吳氏每次勸申蘭雲這樣的後宅之事比比皆是,她已經算是幸運,夫君從不在外花天酒地,婆母雖然偏心,但是老夫人是個拎得清的,夫家人口算是簡單了,門風也正,讓她放寬心去生活,有時候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做人要難得糊塗。
這是吳氏的經驗之談,如今全部都傳授給了兩個女兒,然而申蘭若聽著都感覺到窒息。
這樣的日子過著,又有幾分意思?而即便是這樣的日子,都已經是外頭人人都羨慕的好日子了。
見申蘭若如此堅定,申時行再次警告道:「這世間,想要做成任何事情,沒有不吃苦的,你一個嬌滴滴的女兒家,可是要想清楚了,學醫很苦,想要成為名醫更苦,名山大川里找藥材,風餐露宿、嚴寒酷暑都躲不掉,還有各種病人,不會每個病人都體面,你要練習醫術,難免不會遇到一些普通百姓,那些人可不會斯文懂禮,甚至有些病灶之惡臭難看,都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綾羅綢緞以後不能再穿,胭脂水粉可能也沒時間用了,更不必說那些釵環頭面,你要捨棄女兒家的一切,耽誤了年紀又如此不合禮法,以後就是說親也不好說,往後餘生,你都要像個男人一般在世間行走,你確定,你能忍受這樣的日子嗎?」
當申蘭若聽到「你都要像個男人一般在世間行走」,她不僅沒有害怕,反而激動地有些發顫,明明是很脆弱嬌嫩的一張臉,此刻卻布滿了堅毅之色:「我確定,我能忍受,女兒自己選擇的路,至死,不悔!」
申時行聽罷,站在申蘭若面前,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好!好!不愧是我申時行的女兒,有志氣!既然你選擇好了路,我成全你,只要你以後不要怨怪我這個當父親的當時沒有提醒你!」
申蘭若一顆心徹底放下了,這個家裡,申時行一言九鼎,他同意了,沒有人能越過申時行去,就是母親吳氏也得聽他的。
父女二人又在書房中商定好了拜師禮,拜師時間,幾時出發,到時候帶哪些護衛護送,甚至申時行已經想好了給女兒要尋摸一個會點拳腳功夫的貼身侍女。
等申蘭若走後,申時行走到書房的窗前,看著女兒逐漸遠去的身影,申時行再次長嘆了一聲:這個女兒一身傲骨,若是強行給她雙翅折斷,恐怕鬱郁一生,吳氏教導了三年了,也沒把她的左性扳回來,之前的一切不過是蒙蔽吳氏和他的表象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