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從醫院離開前碰上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因為傷者過多情勢嚴重又恰逢搶救人數不夠被主任二話不說地攔下困在手術室一下午,就已經預料到會有這樣的情況。
楊乘泯知道他是拴不住陳牧成的,只是沒想到他會以這種危險的方式去掙脫。
楊乘泯感到很無力,不止是從高時長的手術中下來的疲憊,更多的是對陳牧成的不知所措。
車也壞掉了。不知道被什麼人趁火打劫地從窗戶進來搗亂,讓楊乘泯打不著火。
太涼了,暴雨過後第二天的夜間只是稍微在外面停一停,就能激起一陣寒顫。
電話關機,而定位顯示在偏離市區的荒郊地帶,楊乘泯想了想,沒想出來他去那邊幹什麼。也可能是為了擺脫楊乘泯故意賭氣扔在那裡。但位置一直止步不前,楊乘泯總要去看一看。
他打開後備箱,從陳牧成的箱子裡拿出一件外套,然後叫人來,把車拉走,自己攔一輛車,往那個方向去。
一天過去,從手術台下來,從手術室走出來,楊乘泯筋疲力盡,心境也隨之地逆轉,地覆天翻。
他去思考陳牧成那麼不想走,那麼想呆在他身邊,那麼能妥善收場他喜歡他的辦法真的只有那個讓他難過的,走嗎。
楊乘泯無法認可抑或定義陳牧成對他的喜歡就是人情慾上的喜歡,因為楊乘泯自己也分不清那些感情。人的感情太複雜並幽深了,就像他分不清他對他生怕不夠好的照顧到底是背負著哥哥這個身份,還是由衷的,真心的喜歡他而不由得被催發。
拋開禮崩樂壞的人倫綱常,楊乘泯終於接受是他太過無能,沒有能力也沒有勇氣甚至沒有正常和正確的情感認知去面對,教陳牧成認領感情與感情,確認喜歡與喜歡。
楊乘泯自己本身就零碎得稀巴爛,沒辦法像翻開一本教科書一樣,從人情緒飽滿的悲喜哀樂開始出發,結合人七情六慾的嗔痴貪怨恨,去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去糾正、引導、啟示他這些感情。
於是他只能趨近一種逃避,一種因為處理不好他對他的喜歡,沒能力處理他對他的喜歡,不知道要怎麼處理他對他的喜歡最後無可避免產生的逃避。
所以他只能讓他走,只有讓他走,不拖泥帶水的無論如何必須讓他走。凌晨的鐘聲一敲,今天不行就明天。
車停下,司機掉頭。路本就皆黑,又不合時宜地滋出兩道像壞透了的電流,徹底將那盞暗淡到可有可無的的路燈泯滅掉。
這條路是古道,人煙稀少,河自然便是荒廢的河,因為荒廢所以免不了破敗。朽木斷枝,雜草浮生。
再往前走,稀疏的樹高立起來,荒蕪中有身影背在其中抱著自己。緊蜷著,小小一個,薄成片,濕成紙。
「你怎麼才來。」他怪楊乘泯,含著埋怨,用破碎的啞,很小聲很小聲地說:「你怎麼來這麼慢。」
月亮隨夜色走得越來越低了,幾乎懸在頭頂,像在河面給他們打一盞充足的燈,讓楊乘泯能借著光,那么小心地擦掉陳牧成臉上的污水灰泥,然後看清他白到流掉顏色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