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楊蒼去而復返,淋了一身的雨敲楊乘泯家的門。敲不開,電話沒人接,門在裡面鎖死,敲了十幾分鐘也敲不開。
楊蒼找人來,把門撬了。一推,楊蒼還沒來得及往屋裡看,撬門的人才先尖叫起來,白著臉,哆哆嗦嗦地指著地上,說死人了。
不同於常人面對自殺現場時的驚慌空白,楊蒼在那緊急的幾秒反應是鎮定且迅速的。止血,叫救護車,配合搶救。
劃在心臟上的一刀,夠長,夠險,夠深,夠狠,楊蒼等在搶救室外的那一晚被下了三次病危通知。
第二天中午,太陽出來了,夾著初冬絲絲涼意的陽光勻進醫院,搶救室的醫生下了手術台腿軟得路都走不了,而楊乘泯救回來了。
人從icu轉到普通病房的那幾天,楊蒼在窗外看他,看他手上扎著針,人穿著蒼白的病服躺在病床上,沒生機,沒血色,沒人氣。
楊蒼就想不明白怎麼會是這樣,走的走,傷的傷,在楊蒼看來不過就是死了一個對誰都無關緊要的人,怎麼突然的,一塊兒圓玉就碎得面目全非不成樣子了。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楊蒼看著楊乘泯按部就班地,出院、換藥、複查、找工作、上班、吃飯、睡覺。這些所謂一個又一個正常的生活流程,被他走得艱難又勉強。整個人猶如在那場事故里喪失掉一部分有生命力的自己,渾渾噩噩,混吃等死,度日如年。
楊蒼親眼見楊乘泯再也拿不起來手術刀,一仰望高樓就發抖,走著走著,就來到二院院前停住腳。
楊蒼不知道楊乘泯的這份職業能力所帶給楊乘泯的是多大的積極,只知道那後楊乘泯徹底不再向醫院靠近了。
他將自己短暫擁有過的那份成熟的職業能力從自己的生命里狠狠摘出去,然後為了吃口飯,為了正常的活著,為了應付接下來的人生,隨隨便便找一家小診所,日復一日守在燈色灰撲撲的天花板下,在一到換季天氣頭疼腦熱的人就蜂擁而來擠得人滿為患的房間裡,安靜而緘默的,給人扎針,給人拿藥,給人治頭疼腦熱,做他力所能及還能做的事。
楊蒼跟陳牧成說到這裡的時候長長地停了一下,像是在陳牧成面前不願意具體詳細地帶出來那段細節,只模模糊糊地說:「後來我找到他,問他願不願意跟我一塊兒做事,什麼都從頭來。我只是給了他一個機會,真正把他從那個困頓的處境拉出來的其實還是你。」
「我?」
陳牧成捧著手裡的杯子,茶的熱氣在楊蒼這些話里徐徐往上升,升到他眼睛裡,化成濕濕的酸苦:「可是我什麼也沒做。」
「你回去問他啊。」楊蒼以過來人的口氣說:「有誤會,總歸是要解開。」
這話陳牧成沒法接了,哪有什麼誤會,實打實的是他做錯事。他抿了一小口茶,回望地想像隻言片語拼湊起來的那一部分楊乘泯,猶如想像一塊乾涸開裂的荒地和一抹枯敗垂蔫的植物。
「那。」陳牧成問:「他為什麼要傷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