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一鳴攤開手,說了聲well:「托小談的福,沒想到剛回國,就能遇上老同學。說實在的舒意,當初你突然轉學,一中可是碎了一地的少男心。」
不痛不癢的玩笑話,這些年舒意已經聽了太多。
她習慣性地微笑,習慣性地碰杯,習慣性地抿酒。
然後。
習慣性地想起了周津澈。
冰鎮後的酒液冷冽,她後齒關輕輕地磨了一下。
那瞬間,嘗不出吹噓得天花亂墜的招牌,什麼粉紅焰火、明晃電子蝴蝶,這類看起來讀書了又好像沒讀書的花哨名字。
「太誇張。」她最後這樣講。
從想起周津澈開始,酒局避無可避地走向敷衍。
但她就算是敷衍也不會令人看出,招牌甜美的笑,時不時撥過輕
盈捲髮的風情。
燈光讓她的長髮顯出一種昂貴高級的絲綢質感,細長手指夾著談頌敏給她的一隻香菸糖,菸蒂是半透明的顏色,像一株蓬勃的報春花。
含著,流麗嘴唇輕抿,很淡的果香。
「你抽菸!」視訊中的康黛狐疑地瞪著她:「怎麼回事蔚舒意,你一向最煩抽菸的人了。」
舒意搖頭,姿態極美地朝她吐出一口不存在的煙圈,小巧嘴唇彎成一個半笑不笑的弧度。
「糖。朋友給的。」言簡意賅。
康黛眯起眼,用一種「坦白交代抗拒從嚴」的態度威脅:「怎麼回事你?和周醫生吵架了。」
舒意挑眉,莫名:「為什麼會聯想到這方面?難道不能是我家忽然原地破產了。」
康黛警告:「呸呸呸。不許說這種話。」
舒意對她委屈地眨了眨眼,過幾秒,唇角笑容平平地落下來:「不算吵架,是我心裡計較,一時間不知道怎麼緩過來。」
康黛說稀奇:「大小姐為情所困,周津澈不要命啦?等著寶貝,我現在買機票回國幫你揍他!」
舒意沉吟一秒,用力地點頭:「可以。但你記得不要打臉。他的臉很珍貴。」
康黛滿臉我服了你的表情:「你在酒吧?傷心到這個份上了,竟然借酒消愁,這還是我認識的蔚舒意嗎?」
「不是。」
舒意解釋:「新認識了一個朋友,長得特漂亮,看起來像有八百個心眼子,其實人傻傻的,很有意思。」
康黛一本正經:「你是誇人還是罵人?」
舒意百分百的誠懇:「誇人。真的特別可愛。」
東拉西扯一陣,話題繞回了最初。
舒意默了片刻,捏著手機找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將今天下午發現的事情掐頭去尾地說了一遍。
康黛的看法和她一樣:「這其中,肯定是誤會吧。周醫生不像這種人,他對你蠻尊重的。」
舒意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尊重和有所意圖的隱瞞是兩回事。
康黛見她這副難得失魂落魄的模樣,半張臉微微地傾到屏幕外,壓著聲音對趙煦陽說了句什麼,這才轉回臉,對舒意講:「你要是真的生氣,就冷他幾天。對了,我打算回國。」
兩句話銜接沒頭沒尾,舒意一愣,果然岔開注意力:「怎麼了?是不是阿姨又逼你了?」
康黛失笑,她現在是孕中期,加之常年苛刻訓練的身體素質,長途飛行不在話下。
「請了位設計師,要試紗。順便拍婚紗照。」
舒意詫異:「婚紗照打算在寧城拍?」
「哦,那倒不是。」
康黛說:「我們回紐約拍。試紗的話,主要是想讓你陪我,你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朋友,舒意。」
舒意沒有想過自己的婚禮,但她一直記得周津澈路過婚紗店時,看著那條重工款婚紗的眼神。
有什麼必要呢。
真沒必要的。
誠如康黛所說,如果真的不高興很介意,冷他兩天就是了。
收線,舒意避開一個剛從洗手間裡出來的女士,手背抬開水龍頭,仔細沖淨手指。
重新回到卡座,向燃和談頌敏坐在一起,他「咔噠、咔噠」地按動打火機,指尖滾出一簇火苗。
「讓你騙他,現在倒霉了吧。笨蛋小談。」向燃不客氣地嘲笑完,漫不經心地往後一靠,掀起眼皮時看見去而復返的舒意,挑了下單邊眉梢:「舒意回來了。」
談頌敏垮著一張冷極艷極的小臉,沾染迷離酒色的唇瓣委屈地噘起,一臉欲哭無淚。
向燃主動給她讓出位置,咬著煙輕嘲:「我讓她坦白,她偏不,現在好了,被人捉了個正著。」
舒意驚奇,手心貼了貼談頌敏的臉,她蹭了蹭,聲音軟軟:「我哪兒知道他腿好了呀!」
腿?
舒意想起什麼,問:「是你那鄰居?」
不提還好,一提她更加泄氣。
頭頂上的小烏雲囂張跋扈地徘徊,舒意作勢揮了兩下,被她捉住手腕,救命浮木似地撈在懷裡。
「我跟周述說,我今晚陪朋友逛街,然後他叫我回頭。」
舒意怔了下,下意識回頭。
后座,一個年輕男人抱臂而坐。
喧囂燈影和鼓譟樂聲也無法撼動他臉上的平靜,但能看得出,三庭五眼,黃金比例,深邃立體的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