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只敢親額頭,若是唇齒相依,今夜顯然就走不了了。
他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在趙思洵面前不堪一擊。
趙思洵在窗前呆了許久,抬起手摸了摸額頭,濕濡之感已經隨著夜風消散,但是那份柔軟似乎依舊停留在上面。
他緩緩地關上窗,慢吞吞地走到床邊,接著閉上眼睛一頭栽倒,抱著被子順勢滾了一圈,激動地將自己扭成了一隻巨大的麻花,然後拿起拳頭使勁錘著床鋪。
天哪,他終於也是個有對象的人了!
這激動之情無從發泄,也無處訴說,他的目光不禁落在桌上的匣子,接著麻溜下了床,坐在桌前將那一塊天外玄鐵把玩在手心裡,彎起眼睛笑得開心。
第二日宮宴,趙思洵一身華服,金冠壓著烏髮,氣宇軒昂地同烏鐸一起走進大殿。
昳麗無雙的容貌,嘴角含笑,一步步走來,自信從容,早沒了月前初入粱都時的膽小怯懦,那般光芒四射,就算有不懷好意的目光,也在他鋒芒之下收斂起來。
脫胎換骨本該令人疑惑,然而看到他身邊華發魁梧的老人,一切便有了解釋。
身後若能站著一位大宗師,誰的下巴不會抬得高高的?
趙思洵與烏鐸的席位也發生了變化,就在皇帝的下手邊。
高氏宗親的影子已經被完全抹去,取代的則是寧氏大族,而他們的目光則友善許多,遙遙與趙思洵頷首示意。
皇帝還沒來,今日慶功宴的基調就已經定下了。
「皇上駕到——」
隨著一聲唱喏,寧娥一身明黃出現在殿中,搭著貼身宮女的手一步步走向龍椅。
華麗的宮裙繡上金龍,寬大的後擺上九條金龍隨著她的走動,搖曳擺尾,栩栩如生。
趙思洵看著這身繁複的女帝龍袍,忽然覺得自己的一切安排不過是給寧娥一個穿上它的機會,野心這東西其實早就滋生了。
權力滋生欲.望,欲.望可以讓一個人煥發出無限活力。
高鼎出殯那日,寧娥還是一個搖搖欲墜的蒼老婦人,如今在燁燁生輝的步搖金冠下,那張威嚴的臉龐,哪兒看得到一絲頹然,只有雄心壯志。
「恭喜陛下成就輝煌霸業。」在寧娥經過趙思洵的時候,他抬起手微微彎腰賀喜道。
寧娥的腳步一頓,回首看向趙思洵,笑道:「夷山王脫胎換骨,今後大有可為,朕也道一聲喜。」
「多謝陛下吉言。」
這倆一個殺了丈夫,一個殺了盟友,彼此對視,一同以勝利者姿態笑起來。
今日乃慶功宴,也就意味著寧娥已經排除異己,將大權牢牢掌握手中,隨她一同造反,不,滅了昏君的功臣一一得到了封賞。
輪到趙思洵,他直接呈上瞭望帝的詔書,朗聲道:「吾皇陛下言,西越和東楚狼子野心,不顧天下黎民百姓安危,為一己私慾,勾結外敵引起中原大亂,實非明君所為,乃天地不容。幸大盛皇帝陛下明睿灼見,未曾被蒙蔽,兩國太子之死,乃咎由自取,如今大軍壓境大盛,吾皇願助陛下一臂之力,共結盟約,同仇敵愾,還天下清明!」
其實論審時度勢,顛倒黑白的本事,趙思洵覺得望帝更勝一籌,瞧這冠冕堂皇的話,好像之前跟東楚西越暗中結盟準備瓜分大慶的不是他一樣,說的是義正言辭,浩浩正氣。
寧娥隨意瞟了一眼這份詔書,也知道這話聽聽就過,為的還是永恆的利益。便笑著看向下方的大臣,不怒自威道:「眾卿可有見解?」
話雖這麼問,然而今日趙思洵能夠站在這裡,受到禮遇,這已經表明了寧娥的態度——開戰。
之前還有將趙思洵交出去求和的聲音,頓時鋸了嘴,垂下頭,不敢多言。
只有主戰一派紛紛起身,請求皇帝點將出兵,與南望攜手對抗西越和東楚。
一旦基調定下,就如趙思洵所料,那些反對寧娥的,不是上戰場就得將兵權給交出來。
與其說這是一場慶功宴,不如說是讓大臣選擇臣服還是死亡的鴻門宴,只是借了南望之手罷了。
能將丈夫幹掉的女人,果然不簡單。
觥籌交錯間,笑語晏晏中,權勢就完成了交割。
待一切塵埃落定,寧娥廣袖鋪展,輕輕一揮手,便聽到太監嘹亮道:「宴起——奏樂——」
隨著絲竹鼓樂響起,嬌嬈舞女紛紛如蝴蝶般飄入殿中,曼妙的舞姿,肆意的笑容安撫了這場看不見的刀光劍影。
烏鐸撫摸著肚子,一臉的不舒坦。
「您這是怎麼了,吃壞肚子啦?」趙思洵看他這便秘的模樣,忍不住問。
此刻已經出了宮門,上了馬車,邊上也沒人偷聽,烏鐸終於能夠吐出一口氣,一言難盡道:「皇宮裡都是這樣說話的?」
「嗯?」
「一整個陰陽怪氣,總覺得說出來表面一層意思,中間隔了一層意思,背後他娘的竟還有一層意思!這光猜猜就得累死,老夫真是長見識了!」
烏鐸是個江湖人,一生所求便是想重現祖先的鑄心之術,將千錘百鍊練上第九層,再助一把天問一樣的神兵。
這東西,他從來沒碰過,也不打交道,夷山族的人素來單純,就是埋頭鑄劍。若是兩方有意見,那就打一場,誰的拳頭硬誰就說了算,哪兒來的那麼多彎彎繞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