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宸抬起自己的手,修長潔白,但消瘦嶙峋,回想起那晚慶功宴上國師的話,眉間戾氣逐漸濃烈。
最終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臉,低低地笑起來,寬大的袖子露出滿是傷痕的手臂,披散的青絲垂落肩頭,隨著肩膀的聳動而顫抖,宣宸整個好似陷入了癲狂,充滿了自嘲和壓抑的憤怒。
在他以為這世上再也沒什麼能夠阻止他得到自由的時候,這具破敗的身體給了他迎頭一擊。
「宣宸……」宣渺聽著這笑聲,全身泛起了雞皮疙瘩的同時,便是細密的心疼。
宣宸放下手,冷冷地說:「我要見國師,現在。」
宣宸的醒來,似乎在老和尚的預料之中,沒過多久,那道樸素的黃衣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宣宸沒有多餘廢話,只是問:「我的身體裡究竟有什麼?」
「阿彌陀佛。」不悟憐憫地看著床上的青年,垂眉低聲道,「老衲年輕時候曾在古籍之中讀過一個邪物,非蛛非草,嗜血而生,一旦進入活體,便會盤踞心臟,隨經脈搏動生長,直至吸乾宿主,破體而出。」
「那我應該死得更快。」宣宸譏諷道。
不悟嘆道:「既是邪物,便不單單如此,若是常人被寄身,半年之內不可活,然而若植入失血瀕死之人體內,它反而會護住宿主心脈,促血生機。」
此言一出,宣宸眸光一動,宣渺卻恍然大悟,「所以那樣非人的折磨下,九弟卻能活下來,這麼說這反而是個好東西?」
不悟笑著搖了搖頭,「宿主失血越多,它造血就越多,於人體結合便越發緊密,難以察覺,直到經脈、骨骼為它的絲線所代替,最終盤踞頭顱,控制神志,無知無覺之間便成為……」
「傀儡。」宣宸道。
無不頷首,「只是一段記載,並不全,但與王爺您此刻的情形卻極為符合。」
宣宸聽此,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直接抽出枕下的匕首,二話不說便劃開了自己的手臂,頓時傷口布滿殷紅,他割得很深,直接血管破裂,血液噴涌,瞬間染紅了整支手臂。
「宣宸!」宣渺被他的乾脆狠辣給震驚了!
饒是早已波瀾不驚的不悟也怔了怔。
「國師,快,止血!」
不悟速速扯過他的手臂,手指如殘影接連點中傷口周圍的穴道,減緩血液流速。
宣渺一邊翻出繃帶和金瘡藥,一邊責備道:「對旁人這般也就罷了,怎的對自己也如此狠心,不疼嗎?」
疼?
還有什麼比之前更疼?
也不知道這具身體早已經失去了痛感,還是麻木了,宣宸無所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說那麼多,不如驗證一次,國師功力深厚,總不會讓我就這麼死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哪個正常人自殘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宣渺猶記得宣宸剛回宮時,還是一個溫雅清俊,風姿綽約的大家公子,眉宇間自有傲氣,比在皇宮中壓抑長大的兄弟姐妹豁然許多,笑起來令人如沐春風。然而現在,卻已化身為殺人不眨眼的惡鬼,對自己都如此殘忍。
宣渺想起來都覺得可惜。
這和尚的境界究竟在哪兒,沒人知道,不過他輕鬆地從宣宸的傷口上取下了一段血絲經脈,內力控制精確地分離血液四散,很快真氣團中便只剩下一段形如透明的白絲,猶如活物一般,上下搖曳蜷曲,看得人寒毛聳立。
宣渺眼睛一睜,「竟然是真的。」
宣宸冷冷地盯著:「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老和尚搖頭,「老衲尚未得知,卻遇大舜動盪,不得不歸。」
宣渺問:「國師,這兩年,你去了何處?」連先帝暴斃都沒有趕回來。
「西域。」
宣宸眉間微微一蹙,這是西域的邪物?
不悟道:「先帝為求長生已走火入魔,老衲無力阻止,然此物陰毒,卻不能坐視不管。可惜,這隻存於傳說古籍,刻畫於古城壁畫之中。西域之行,老衲所獲不多。」
宣渺思索道:「這究竟是什麼時候種下的,莫不是那些妖道?但為什麼不在我們身上種?」
國師看著宣宸,手指撥動著佛珠,臉上露出惋惜之意。
宣宸目光淡淡,「本王入宮前,受西南王指點,武功離至臻只差一步。」
若沒有過於深厚的內力,怎麼挨得過那種痛苦?可惜現在,他握了握拳頭,只能自嘲一聲廢人。
宣渺怔然,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
「看來,為先帝煉丹的那群道士,不僅想要榮華富貴,還想要點別的。」宣宸眯起眼睛,眼中殺機頓顯,「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