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宣宸也養成了一個習慣,深夜用功之時總會命下人放上一疊糕點,一盞花茶,這些都是裴星悅愛吃的,以及……還有做了備註的功課。
是的,為了共同語言,裴星悅不得不抓耳撓腮地咬著筆桿,放點墨水在肚子裡。
裴家人還欣慰地發現他居然開始勤奮習武了,武功蹭蹭蹭往上漲,不過幾月,就突破了品級桎梏,小小年紀進入了脫凡境。
裴老爺子以為孫子知道長進,殊不知因為宣宸不會武功,他稍微露兩手,小哥哥驚喜而崇拜的目光便會落在自己身上,這種被注視的感覺讓他非常受用,於是每天動力十足,精神上頭。
直到某一天,他在宣宸的床板下敲了三下,卻沒聽到同樣的回應,也不見那啞巴小廝替他掀開床板,於是納悶地又耐心等了半炷香,依舊毫無動靜之後,裴星悅自己悄悄地掀開床板,偷摸著爬出來。
春節剛過,夜晚寒涼,宣宸的屋子靜悄悄也冷冰冰的,人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他仗著輕功悄悄找出去,很快,就在院子的青石地上看到了宣宸,白衣少年正一動不動地跪著,單薄的身影與夜色融為一體,寒冷讓他渾身瑟瑟發抖,卻只有脊背依舊挺直,訴說著不屈。
在他的旁邊則躺著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裴星悅仔細辨認,突然一顆心頓時冰冷起來,全身發寒。
服侍宣辰的啞巴除了不會說話以外,現在竟連眼睛也睜不開了。
他正要過去,卻忽然聽到了腳步聲,連忙斂了氣息。
「公子,你可想清楚了,告訴我昨夜是誰帶你離開宅院?」那冰冷的聲音充斥著冷漠和暗怒,居高臨下地看著宣宸,「跪了一日了,再跪下去,您的膝蓋可就廢了,您是尊貴的公子,為了這個吃裡扒外的下人,不值當。萬一,您在外頭出了什麼事,我又如何向夫人交代?」
啞巴只是替宣宸隱瞞,是無法將小主子送出宅院,必然還有另一個人偷偷地帶壞宣宸,然而整個宅院無人承認。
這麼冷的天,宣宸就這麼一身單衣地跪著,他的披風正蓋在啞巴身上。
宣宸的身體顫抖得越來越細微,呼出去的氣也越來越少,只是他的目光還是死死地盯著啞巴,動了動青紫的唇,堅持道:「是……我自己……溜出去……」
聲音喑啞得厲害,遠一些都聽不清楚,他目光迷離,似乎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裴星悅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昨日元宵,他偷偷地帶著宣宸從密道跑出去看燈會,熱鬧了一晚上才溜回來,不曾想今日還是被宣宸家中發現了!
這是他們早就約好的,因為他發現宣宸竟然從未出過門!
這太不可思議了,就算是話本中養在深宅里的小姐也有出去走走親戚,到寺廟裡上香的時候,而宣宸則是直接被圈養在宅子裡,孤獨一個人。
換做是裴星悅,他絕對要發瘋。
然而宣宸性子太好,竟就這麼默默忍受了。但少年人對外面的世界終究好奇而嚮往,所以裴星悅一提,他只是猶豫一會兒便欣然答應。
可最終的代價便是在這寒冷的初春里跪了一日,忠心的僕人被杖斃。
裴星悅震驚之餘想不明白,雖然不跟家中打聲招呼就出去撒野是不對,但罵一頓,哪怕打一頓也就罷了,為什麼會罰得如此之重,這根本就是在羞辱,在摧殘,在威嚇!
說是公子,是主子,但更像一個囚犯!
裴星悅雖然年紀小,心智還不成熟,但他知道宣宸就算跪壞了膝蓋都不肯將他和床底的秘密供出來,便是不希望失去他這個朋友和自由之路。
他一直忍著,掌心被指甲掐出紅絲也沒有發出聲音,等到宣宸搖搖欲墜,似乎終於熬不住的時候,那白面無須的男人才高抬貴手般一嘆:「罷了,公子既然不願說,那老奴也不勉強,不過請您知道,再有下一次,可就沒那麼輕鬆放過了。來人,去請大夫。」
宣宸最終還是被人扶回了臥房。
當夜,他渾身便燒了起來,即使大夫開了藥方,他全身的熱度依舊高得驚人。
裴星悅一直等著,等到被臨時指派照顧在一旁的下人擋不住困意睡過去,才出手點了穴,把人挪到了一邊。
床上高熱的宣宸緊緊地裹著被子,嘴裡呢喃著冷,然而一整張臉卻是異樣的潮紅,額頭滾燙,渾身驚厥地在顫動。哪怕喝了藥,一時半會兒也消不去著來勢洶洶的病痛,再加上敷了草藥的膝蓋,這悽慘的模樣看得裴星悅的心碎成了片片。
他不是大夫,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能讓宣宸好起來。
不過他生病的時候,為了讓孫子舒服一點,裴老爺子會耐著性子給他輸送內力來緩解全身的不適。
這樣一想,裴星悅便脫了鞋子和外衣,小心放到觸手可及的地方,然後鑽進了宣宸的被子裡,將滾燙的人摟進懷裡,一邊用體溫替小哥哥驅寒,一邊緩慢地輸送內力來緩解高熱帶來的酸疼。
可惜,才剛入脫凡境的裴星悅內力不濟,一會兒就耗空了,好在他天生小火爐體質,一晚上的時間,終於讓宣宸的體溫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