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宸雖然燒得糊塗,但身邊是誰在照顧還是分得清的,火熱的體溫,一遍又一遍地觸摸著額頭,這種被放在心上的感覺讓他捨不得放開。
他活到這麼大,這是第一次感受到了這般小心的呵護。
裴星悅是待不了多久的,等天邊微亮,露出晨曦之光,就得回去了。
宣宸於是克制地放開了手,用濕濡潮紅的眼睛望著他,那模樣猶如窗外被風雪凍了一夜的脆枝,稍微一碰,便能折斷。
裴星悅一顆心融化得徹底,臨走前,他湊在宣宸的耳邊,輕聲說:「宸哥哥,等你好了,我教你武功。」
宣宸這不是囚禁更似囚禁的生活,憑這個年紀的裴星悅是無法改變的,他邊照顧宣宸邊想,想了一晚上,自己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讓宣宸強大起來。
而在他的認知中,武功越高,越受人尊敬,就像他的爺爺,半步至臻的實力,任何人見到他都是客客氣氣的。
宣宸的喉嚨依舊腫痛得厲害,但他還是問:「教給我,你會不會受到責罰?」即使他不懂武功,但也知道沒有拜師學藝,是輕易不能傳授給外人的。
然而裴星悅卻想也不想地說:「沒關係,等我長大以後娶你過門,我們就是一家人了。」說這話的時候他紅了臉,目光飄忽了一下。
宣宸的眼睛微微睜大,沒想到裴星悅小小年紀就想得那麼……遠。
宣宸自是知道只有陰陽互補,男女結合方是正途,斷然沒有同性成婚的道理。但不知為何,迎著裴星悅期待又害羞的目光,他卻一點也不想提醒對方此事有悖於人倫,反而堅定地應了一聲,「好。」
這個好字貫穿了宣宸今後的八年,哪怕分開了,作為藥人時模糊了神志,他也記得清清楚楚。
……
見宣宸蹙眉沒有回答,裴星悅難掩嘲意。
此時,他們一個是權傾朝野,萬人之上的攝政王,一個是身無長物,居無定所的江湖浪人。
他讓人跟自己走,不是自取其辱嗎?
他的心上人,他的小哥哥,已經再也回不來了。
如今根本就是兩路人。
宣宸的手指按住了扶手,微微用了力,他覺得該放人離開,自己這副鬼樣子,何必讓人跟著一起受苦擔罵名,但內心深處又醞釀著一簇無法熄滅的渴望,這種矛盾的撕扯下,終於他還是忍不住放縱自己,問道:「星悅,你可否留下來?」
等他祛除了體內的邪物,把那該死的妖道挫骨揚灰,他就能跟著走了。
宣宸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小心地詢問,這份期許令他感到了一絲不自在。
這世上沒什麼人值得他留念了,唯有面前之人,如果對方願意,他會非常、非常高興。
裴星悅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問,思索著沒有立刻回答。
這份沉默讓宣宸袖子下的手指捏得越來越緊,他聽到了自己的心跳,是久違的快速。但多年的生死風雨,又磨練出了常人難及的榮辱不驚。
最終裴星悅抿了下唇,說:「好。」
宣宸眸光頓時乍亮,他猛地抬頭看向青年,那張蒼白陰鬱的臉竟豁然起來,正當他展開笑容,卻聽到裴星悅又說:「但是,你能把宸哥哥還給我嗎?」
第18章 席面
裴星悅心中的宸哥哥,一直停留在八年前的善良寬容之時,可將一切美好的詞藻堆砌在他身上。
但這樣的宣宸五年前就已經死了。
現在卻要惡貫滿盈的昭王還回來?
宣宸覺得真可笑,他也的確笑出了聲,而且笑聲越來越大,竟一時半會兒難以制止。
裴星悅看著他聳動肩膀,聽著這笑聲不禁惱怒道:「你笑什麼?」
宣宸的身體太差,稍微笑幾聲就岔了氣,接著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裴星悅聽著腳步不由地往前挪了一下,然而卻又被宣宸死盯著自己的眼神給釘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