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宣宸的脈象,那般虛弱混亂,一看臉色就知道氣血大虧,甚至坐上了輪椅,他說是早年落下的病根,原來竟是這樣來的。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先帝竟如此對他!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父親!相比起來,宋成書都算慈父了!
「其實這卦象倒也沒錯,昭王回宮五年,先帝突然暴斃,不就應驗了?」宋明哲聳了聳肩。
裴星悅內心震撼無與倫比,手腳頓時冰冷。
他忽然回想起八年前離開密道時對宣宸的承諾。
他要宣宸等待,他說他會變得強大,會保護他,可是在宣宸真正需要他的時候,他又在哪兒?
那個時候,他的小哥哥究竟有多痛苦,有多絕望!這五年,宣宸究竟是怎麼熬過來的,他恨自己嗎?
裴星悅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那封被他珍之重之的信留在了如軒樓里,猶如這份感情被他捨棄。
當時以為宣宸誇大事實,故意騙他回京,如今回想起來,卻是咽下了無盡的苦楚,輕描淡寫後的結果。
他的小哥哥,自始至終字裡行間只有一個意思——想見他,和他在一起……卻沒有一絲怪罪。
裴星悅眼眶不知不覺染上了濕意,雙手開始顫抖起來。
明知道宸哥哥本性善良寬容,突然性情大變必有所隱情,為什麼他就不能多問一句?反而視他為騙子,逆賊,以冷漠相對!
誰都可以罵宣宸,可他裴星悅有什麼資格?
他的腦子裡嗡嗡作響,後悔和痛恨充斥在他的心頭,一張臉刷白。
「大哥……你,你沒事吧?」
宋明哲看裴星悅忽然將腦袋埋在雙臂之間,肩膀顫抖,拳頭握得死緊,用力得連同指節都泛了白,可見心情有多糟糕,仿佛壓抑著極度的痛苦。
這個不諳世事的小公子一時之間手足無措,他正想拍一拍裴星悅的肩膀,忽然,後者猛地站起來。
「大公子?」管家驚訝地看著他。
裴星悅面沉如水,「明哲,明日你和忠伯再回京,我先走一步。」
「啊,你要進京?現在?」宋明哲一臉震驚,心說怎麼這麼突然,他看了看外頭天上升起的殘月,乾巴巴道,「可城門都已經關了,大哥你怎麼進去?」
「區區城門攔不住我。」裴星悅說話之時,已經出現在驛站外,解了韁繩,翻身上馬,接著雙腿一夾馬肚,就朝著京城絕塵而去。
宋明哲:「……」這就是武林高手的底氣嗎?
*
裴星悅一路快馬狂奔,額頭沁出虛汗,雙腿不斷夾著馬肚。
該死的,他之前竟然還想一走了之!
幸好他走的不遠,城門不一會兒就在眼前,而這樣一匹快馬招搖地接近,城樓上的守衛立刻就發現了,頓時舉著火把看過來。
守將喊道:「來者何人?」
裴星悅的目光往上,丈量著城高,對這聲喊話充耳不聞。
守將看著不對,抬手一揚,士兵們迅速聚集,正當弓箭手小跑著到達垛口之時,只見火光隨風搖晃,一襲紅衣已經從馬上一躍而起。
此人身輕猶如鴻毛,卻轉瞬到達城牆腳下,足下輕點,衣袂翻飛之中便順著城牆一路攀升,不過兩息,身影一晃便已至守將身邊,接著側身而過。
「將軍!」周圍的士兵仿若見了鬼魅一般驚恐。
夜半殘月下的紅衣,影影綽綽,身形飄忽,實在像極了神鬼話本中必不可少的索命之鬼。
裴星悅跳入城內之前,還安撫地拍了拍守將的肩膀,低聲道:「不必聲張,明日自來尋你說清緣由,勞煩幫忙照看一下我的馬。」
接著青絲划過盔甲,錯身的瞬間,人已經消失了。
守將:「……」渾身汗毛豎立。
士兵哆嗦了一下:「將軍……您……」莫不是做了什麼,遭鬼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