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院子裡倒了水,阿笙急忙忙拎著臉盆回到屋裡。
將臉盆給放回毛巾架上,用毛巾擦乾微濕的手,阿笙疾步走到床邊。
他拿起放在床尾,白日穿的那件月牙綢衫,仔細看了看,上面並沒沒有任何污穢的痕跡。
阿笙整個人仿佛虛脫了一般,坐在了床上。
幸……幸好。
他應當,沒,沒吐。
那二爺為何會……給他換衣服?
阿笙捧著衣衫,不自覺地發起呆來。
…
天色暗了下去,院子裡開始起風。
風吹得桌上的畫紙上下掀動,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阿笙手裡頭攥著衣服,回過神。
白日沒什麼風,阿笙只是用鎮紙壓著畫紙其中的一個角。
擔心穿堂風太大,會將畫紙給吹走,阿笙走過去,拿起鎮紙,整理桌上的畫稿。
忽地,阿笙瞧見一張並不是屬於他的畫。
是一幅簡單的水墨丹青。
但見一灣碧綠的湖面,湖邊立著幾株青色垂柳,垂柳依依,柳梢上映著一輪皎潔明月。
畫上,題著一句詞——「人約柳梢頭。」
阿笙仔細一看,果然,在楊柳下,依稀瞧見一雙身影。
因著只是極小的兩個點,五官辨不出男女,唯獨通過兩人身上掩在柳條間的長衫,隱越能夠辨認出樹下立著的是兩名男子。
無需仔細辨認,阿笙認出,這幅丹青,這丹青上的字,均是出自二爺之手。
阿笙雙手微顫地拿起這幅畫。
他的心,仿佛這畫上的水面,被驟然投擲扔進一顆小石子,起了層層漣漪。
…
方駿過節都會提前請假回鄉下。
是以,中秋,照樣只有方慶遙同阿笙父子兩人一起過節。
阿笙搬了桌椅,陪著爹爹坐在在院子裡賞月。
手裡頭拿著咬了幾口的月餅,猶豫了好一會兒,將月餅暫時放在身前的碟子上,將晚上想要去東湖那邊逛逛的事,同爹爹說了。
當爹的驚訝地轉過頭腦袋,「你一個人去逛吶?還是約了誰?」
阿笙臉頰微紅。
虧得有夜色的遮掩,不至於被爹爹給發現。
阿笙手裡頭比劃著名,「就,就我一個人。我聽說每年中秋,東湖那邊都可熱鬧。」
阿笙撒了謊。
他其實不是要去東湖。
不過一時間,除了要去東湖看熱鬧,他也想不出還能以什麼樣的藉口出門,不惹爹爹起疑。
…
阿笙的話,勾起了方慶遙對往事的追憶:「也不僅僅是東湖。要說熱鬧,福橋那邊才熱鬧呢。有錢的富商、政要會攜著一家老小游湖,船在水上穿行,遠遠地望過去,就像是一盞盞河燈在湖面上似的,那叫一個漂亮。
我記得有一年中秋,我帶著你娘親,經過福橋。河面上穿梭著各種遊船。人站在橋上,船上的笑聲都能飄到岸上來。那個時候,你還小,被你娘親抱在懷裡。
你娘親說,等你長大了,我們一家人也租一條船,游……」
方慶遙倏地一停。
阿笙原本聽得入神,聽見爹爹像往常那樣一提到娘親,便止住了話頭,心裡頭說不出地難過。
方慶遙端起桌前的茶,喝了一口,吃了一口手中的月餅,「難得過節,想去東湖邊去吧。記得不要去人太多的地方。」
阿笙這會兒也不急著去游湖了,他想聽爹爹多講點娘親的事情。
可他深知,除非爹爹自個兒說漏嘴,提到娘親,否則無論是誰問他娘親的事,爹爹都不會再多提一個字的。
…
阿笙只好點了點腦袋,從竹椅上起身。
「別是約了什麼姑娘吧?」
阿笙才邁出幾步,聽見爹爹微帶著調侃的試探,無奈地轉過頭,「爹爹……」
誰會看上一個啞巴呢?
倘若他不是長慶樓的少東家,只怕人家姑娘聽說他是一個啞巴,扭頭就走。
不知道怎麼的,阿笙想到了二爺。
那二爺呢?
二爺……喜歡他麼?
這個問題,阿笙沒敢深想下去。
至,至少二爺不討厭他。
如此,對他來說,也便夠了。
方慶遙認真地道:「你可是同鄭小姐看過親的了。人家那邊一直沒給咱們一個明確的答覆,說明女方家還在考慮咱們。
你可不許在這個節骨眼招惹別人家的姑娘,對你自己,對人家姑娘都不好。知曉了?」
阿笙抿起唇。
只是看過親,又不是定親了。再一個……女方那邊遲遲沒有給出答覆,說明並未瞧上他。
要他說,只有爹爹在剃頭擔子一頭熱。
阿笙不願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裡同爹爹起什麼衝突,只是比劃著名,「我出去了。現在夜裡涼,您一個人不要在院子裡待太久。小心著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