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也來了不少專門採訪狀元的媒體,好幾台攝影機設備架設在家裡的大廳,周致雪穿著嶄新的西裝,脊背挺得很直,坐在沙發上鎮靜地回答記者的問題。
只不過十五歲,舉止就沉穩出眾。
大家都說他簡直和周勝元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怪不得是父子。
左側的樓梯被龐大機器阻了去路, 周枕景悄無聲息地從右側下了樓。
家裡的管家原本專注盯著大廳的方向,被他拍了下肩,這才回過神,露出點疑惑的神情。
「我的錄取通知書, 放在哪了?」
「今天客人多,應該是被收起來了,」管家說, 「這麼重要的東西,我叮囑過他們絕對不會亂放的。」
周枕景在他說話的間隙里瞥了一眼熱鬧非凡的大廳, 臉上神色很淡。
「算了, 我自己去找。」
他抽身向外走,路過了那一片開著閃光燈的機器。
有記者注意到了他的身影, 不確定地詢問:「剛剛那位是在國外讀博士的哥哥嗎?」
周枕景的腳步僵硬一頓。
「不是。」
他聽見周勝元開口否認,輕描淡寫地揭過了話題:「那是我二兒子。」
「我們繼續吧,今天的主人公是周致雪。」
一直走到沒人注意到的拐角, 周枕景才悄然鬆開了緊緊攥起的拳頭。
他背靠著背景牆,聽著身後傳來其樂融融的交談聲,陷在陰影中的臉上看不清楚神情。
父親,天賦異稟的弟弟,還有遠在國外卻總是被提及的年輕有為的哥哥。
似乎他們才是一家人。
而他從來都是被略去的那一個,也是最沒用的那個。
即便使出全力狂奔,也遠遠望塵莫及。
三歲之前,他的目標只有如同模範標杆一樣的哥哥。
他艷羨、欽佩、妒忌著他。
雖然心有不甘,但是始終覺得是因為兩人之間有著年齡的差距。
等到他長大,說不定會青出於藍,做得比他更出色。
然而還沒等到那一天,弟弟就出生了。
弟弟聰明又勤奮,好像更加無所不能,以一種驚人的速度成長著,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這幾年汲汲營營的努力超越。
他的作文剛被通知選上參加徵文比賽,弟弟的文章就已經能夠刊登上報紙。
他代表全班參加英語外研社杯,弟弟已經獲得了NEPS的國一。
他刻苦又從不懈怠地拿下了班裡的第一,而這個時候弟弟已經蟬聯考出好幾次全校第一的好成績。
在弟弟的耀眼光環下,他的自信心幾乎被全方位摧毀,終於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能力這種事與年紀的大小無關。
即使長大了,他也不會變得和哥哥那樣優秀。
從那個時候起,他開始陷入一種叫做焦慮的怪圈,變得自卑而壓抑。
但是他也沒有退路,除了咬著牙繼續努力之外,別無他法。
其實也根本沒人和他較勁爭個高低,只是他總在期盼著自己周勝元有朝一日能夠對自己刮目相看,能夠多在意自己一些。
周枕景鬆動了僵硬的身子,走向茶几上那封被隨手丟在一旁的錄取通知書。
在通知書的上方,壓著一條「熱烈祝賀周致雪同學成為本市中考狀元」的橫幅。
大家的注意力好像都集中在了周致雪成為了中考狀元這件事上。
他費盡心思努力了三年的成績,再次湮滅在了無人在意的角落裡。
周枕景拿著東西回房間,坐在床上獨自一人將快件拆開,南理的錄取通知書做得很精美,融入了不少學校文化的巧思和寄寓。
他不免躺在床上想。
此時此刻,有一個人,哪怕只有一個人能夠記得來誇誇他,該有多好。
實現這個願望是在一個月後。
津市的夏天雨水豐沛,軍訓才訓練了幾天,忽然遭受了暴雨的襲擊。
訓練被中止,在附近訓練的隊伍,都被暫時趕到了體育館裡避雨。
周圍人或是在和舍友聊天,或是在看雨勢等雨停。
他沒什麼可以說話的朋友,孤僻到有些不合群,一個人坐到長凳角落,沉默背著過兩天要上台發言的稿子。
他的記憶力還算是不錯,這點稿子難度不大,前兩天翻來覆去地背了好幾遍,此時幾乎已經滾瓜爛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