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和表小姐皆嘗嘗罷,夫人特地遣人去木塔寺求的素齋。」
明柳亦在一旁幫腔,明桃狠狠掐了下,方住了嘴。
「小饞貓!」
點了點觀音婢紅撲撲的小臉,不忍拒絕,莫婤同她一道盤腿坐於香案前的蒲團上。
香案中央,是一口染爐,底座成盤狀,用於承接炭灰,爐體內正燒著烏薪炭,溫著敞口缽內的素齋。
敞口缽是個子母口,揭開子蓋,黃澄澄的羹,鮮甜中混著米香飄了出來。
莫婤定眼一瞧,這不是她在現代素宴館吃過的道教名菜——何仙姑拋繡球。
小米、野米,混合著秋日的栗子碎,一道熬出黏稠的粥,因其在粥吐泡泡時,將狀若繡球花的菌朵撕碎,作點睛之筆,而得名。
繡球花又名八仙花,相傳,是當年八仙過海前,在八仙桌野餐時,何仙姑見此地山是山清水秀、風光如畫的寶地,便灑下仙花種子,錦上添花。
但據莫婤所知,木塔寺不是隋文帝為獨孤皇后立的佛寺?
果然,你們佛道不分家?
心下好奇,正念著來日要去這離譜的佛寺瞧瞧,就見觀音婢將盛給她的整碗粥喝個精光不說,還要偷偷添碗。
「可不能再吃了,夜半睡不著,我可不陪你鬧。」
捏住她貪吃的嘴,哄了她洗漱後,莫婤同她一道歇下。
翌日天方蒙蒙亮,莫婤就被一陣喧鬧聲吵醒。
見日頭還早,她本不欲起,誰知,睜了眼竟就睡不著了,想著還在秋曜坊關著的鄭三娘,品著昨夜她那半真半假的話,心頭更是煩躁,怕翻來覆去再鬧醒了觀音婢,遂輕手輕腳先起身。
織錦掛屏上,早晾好了她的乾淨衣裳,銀邊窄袖對襟白襦,配墨綠齊腰長裙,竟是頗為隆重的素服。
利落換上,莫婤行至外間,抽了條同色墨綠髮帶,將及腰青絲,捆了個高馬尾。
「哎呦,姑娘今個可不能這般隨意!」
正端著盥盆喜氣洋洋入內的明桃見狀,忙將她按坐在胡床上,翻出面銅鏡讓她舉著,一面給她編發,一面道:
「咱們大人,升官了!」
今晨,天還未明,東都洛陽快馬加鞭,送來了楊廣的旨意。
原是昨個早朝,御史台率先上書,參了長孫家一本,其後長孫家政敵,以及臨終前見過長孫晟之人,紛紛站出指責長孫家的涼薄。
「對族中至親都這般不慈,如何能對大隋盡忠!」
楊廣本就因大隋失了一員大將而不虞,聽聞其家族竟做出將其嫡子趕出的荒唐事,越發惱怒,此時再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只見變了臉色。
「皇上明鑑,族中之事俱由族中長輩做主,臣等皆不知,此是臣之失。微臣知罪,祈陛下憐臣愚鈍,赦臣之罪!」
官至正三品戶部尚書的長孫熾,聞言忙撲通跪地,爬出列請罪,心中甚覺冤得慌。
他與其弟長孫晟早各自開府,是嫡親侄兒同族長將他們趕了出去,他怎好插手。
況他久居東都,長安給他傳消息時大局已定,他心知不妙,卻也無力回天,只是未曾料到御史台動作這般快。
裝作誠惶誠恐,不停磕頭謝罪的長孫熾,頷首眯起眸子,這速度倒是值得他細品,他那死了的胞弟真是朝中威望這般高,引眾家矚目其府動向,還是另有後手?
未待他品完,朝中又有人向楊廣進言,長孫晟被趕出府的嫡子,已被接回舅家悉心撫養。
待楊廣得知其舅家是高家時,念著高老爺舊情,下旨給高士廉升了官,調至太常寺,任治禮郎,負責朝會贊禮儀和齋祀中的九賓之禮。
方才將莫婤吵醒的,就是高大人、高夫人及高府其餘迎旨之人高昂的謝恩聲。
「夫人接了旨,就說要擺桌素宴,一家人吃個團圓飯。」
明桃樂呵呵報信,手眼不停,話方落,就幫莫婤盤了個莊重些的單髻,瞧著太素,還欲掐了插瓶的白菊給她簪上點綴。
「好妹子,就別霍霍這花了。」
可不想戴白菊的莫婤,一把按下明桃蠢蠢欲動地手,從荷包中翻出一對翡翠短釵簪於單側,另一邊則點綴了些白玉扣。
見明桃還是搖首,仍說單調,想了想,她又將雁紋玉背梳篦插在了髮髻中央。
篦梳,又稱櫛,漢代許慎《說文解字》有云:「櫛,梳篦之總名也。」
其在莫婤手中雖多是作梳頭,但在古代卻是與簪、髻、釵、步搖等並稱八大髮飾之一,尤其在隋唐時,梳篦花色繁多,不勝枚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