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來了,春桃神情微松,又嘗試了一盞茶的功夫,見不僅胎盤未娩出,連婦人身下血流都快了兩分,只好沖莫婤點了點頭。
莫婤淨手後,雙手在產婦的腹部摸到了宮底,同時,春桃手指併攏成圓錐形,沿著臍帶伸入胞宮內,摸到了胎盤。
兩人對視一眼後,莫婤開始用力往下壓子宮底,春桃則掌面朝向胎盤母體面,手指併攏,從胎盤邊緣開始緩慢將胎盤剝離了胞宮。
徒手剝離胎盤②成功的那一瞬,晴姐兒立即將手中的催產藥餵給了產婦,終是沒出現產後大出血。
在眾人崇拜的目光中,她領著兩位穩娘飄然離去,連脫下的接產服擲於髒衣簍中,都帶出幾分瀟灑。
「莫東家!」
產房外,兮掌柜忙著招呼來客,新聘的辛掌柜正等在門口,抱著挪檀皮宣紙,這是穩娘們今日的飛頁,平素她們接產的日程排得滿滿當當,但總有些高危緊急的接產需插隊,就得靠掌柜們幫著調節,安撫顧客。
莫婤沖她頷首後,抬手摘下接產時包發用的靛青帽,紅繩綁著的馬尾瞬時垂落,雙手扯緊些後,她接過了辛掌柜手中飛頁,同印在腦海中的日程表對了對。
今日除了要去往秘書監府邸為其夫人接生外,還要去一趟內史侍郎處,再加上飛頁添的毓麟居產房的兩台接產;明日,要去工部尚書處……
如觀音婢說所,忙是忙不完的,待莫婤挎著接產箱,濕著襦裙,從散騎常侍府邸出來時,見著明晃晃的日頭,方記起今日休沐,不僅今日,往後三日她俱未安排接產,只因後日便是觀音婢大婚之日。
忽而,她面色一僵,高夫人交給她的畫冊,還被她供在高台上,別說教給觀音婢,就是她自個兒也未琢磨得透徹……
急急忙忙回府,將畫冊一卷,奔於觀音婢處,推門而入卻是瞧見了許久未見的長孫無忌。
長孫無忌身量應是高了不少,雖垂足坐於圓凳上,卻只比身前站著的觀音婢矮半頭,他正眉眼溫柔地看著觀音婢,見房門被驟然推開,丹鳳中閃過一道寒光,抬眼望了過來。
應是昨晚整夜接生,讓莫婤手沒了勁,畫冊卷從指縫間滑下,輕飄飄地落於地上。
此時長孫無忌已斂了眸中冷意,不過寥寥幾步,便悄然行至莫婤身旁,正屈膝為她撿落下的畫冊。
團成卷的畫冊,此時已盡數展平,長孫無忌欲將其卷上,便瞧見了上頭的畫,手猛然頓住,同時,頭上還響起了莫婤清冷的聲兒:
「長孫公子,擾君同令妹敘舊,是莫婤之過,告辭。」
第93章
長孫無忌驟然抬頭,玉容被莫婤翻飛的裙擺掃過,卻是眸也不敢闔,伸手去撈裙尾,只堪堪抓住裙邊,眼睜睜見布料從指縫間滑走,他愈想抓緊卻愈發抓不住。
「阿婤!」
長孫無忌猛然起身,追了出去,卻聽半丈遠的她冷淡開口:「長孫公子應喚我莫姑娘,免得惹人誤會。」
「誰會誤會?」長孫無忌固執追問,清貴自持早已拋之腦後。
「這同公子無關,恕婤難告知。」
說罷,她不再同他糾纏快步離去,獨留長孫無忌在院中如雕塑般,足足立了兩刻。
春風多情,助桃紅翩躚,蓋了長孫無忌落紅滿身,卻掩不住他頷首垂眸中的落寞,自嘲一笑,他回了觀音婢處。
「哥哥,你有未同莫姐姐和好!」
見兄長去了這般久,觀音婢笑得像只偷腥的小貓崽,從胡床上翻然起身,咚咚咚跑到長孫無忌面前,拉著他問道。
待觸及他冰涼的手,再望見他死水般的眼波,觀音婢瞬時明白過來,扯出個難看的笑,連眼眶都有些紅:
「沒事的,劉府還未下聘,哥哥還有機會的!」
聽罷,長孫無忌握成拳的手背,青筋暴起,空洞無物的眼中帶出幾分慌亂,他喑啞著嗓子,一字一句問道:
「哪個劉府,何時下聘,阿婤……莫姑娘答應了?」
觀音婢苦笑頷首,遺憾道:「阿兄你也識得,太學博士劉大人的愛子劉景行……」
而回了莫家小院的莫婤,將蓮瓣紋青瓷碗中涼透的羊奶一飲而盡,想起方才社死的場面仍覺臉上熱得慌,但只要她端得夠冷漠,就沒人能品出她的尷尬!
自覺圓得頗好,她深吸口氣扇了扇臉上的滾燙,又想起落在觀音婢屋中的畫冊,心頭猛顫,托小丫鬟打聽了觀音婢處的動向,待長孫無忌離去後,方鬼鬼祟祟背著個蓋了麻布的草簍,去了觀音婢房中。
觀音婢最喜書籍圖傳,大婚當前仍手不釋卷,見著她時,紅撲撲的小臉綻開甜甜的笑,惹得她心情大好,忙也回了個大大的笑,視線自然落於觀音婢捧著的書上。
頓時,笑容一僵,這書正是她方才落下的畫冊,長孫無忌那混不吝的竟未收繳,任他胞妹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