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君,先前可否見過一白衣女子?」
聽他這般喚她,莫婤心頭一松,品出他話中之意時,心又狠狠一沉,重重點了點頭。
見狀,官差唯一露在外頭的雙眼驀地通紅,他啞著嗓子道:「那女子多半是染上了癘風,今日同她相遇之人,皆要暫收於癘人坊。莫君,您多保重!」
說罷,他便喚了個戴冪羅的士兵為她領路,自個兒背過身蹲在一旁抹淚。
畢竟,癘人坊好進不好出,喪命者十之八九,就算僥倖被救活,再出來也要等上兩三年了。
「放心,你都知我是莫君了,我會沒事的!」
莫婤還算淡定,瞧著為她擔憂的士兵,不禁想到在軍營累得暈過去那回,一醒來,床邊圍滿了養傷或休整的士兵們。
他們也是這般紅了鼻頭、紅了眼,有的甚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方走了兩步,為她領路的士兵也嗚咽著憤恨道:「那害人精,不好生在山上的癘人坊待著,偏生跑出來禍害人,連莫君都要關進去了!」
本欲安慰他,忽而抓住了他話中的重點,忙追問:
「她是從山上癘人坊跑出來的?
何山?
是禪定山?
禪定山何時有了癘人坊?」
若她記得沒錯的話,禪定山里只有禪定寺,而早些年禪定寺分明建的是收容普通病患的悲田院。
見莫君問話,小兵努力咽下哽咽回憶道:
「約莫兩年前收容了一癘風女子後,就成了癘人坊。大半年前,禪定山因經營不善閉寺,癘人坊也就跟著謝絕收容了,未曾想這般久裡頭竟還有活著的癘人。」
聽罷,她更覺怪異,閉寺後無收入來源,他們是如何養得起癘人坊中的病患的,而且她分明瞧見女子脖頸有傷,若只是普通的癘人坊怎會傷害病患?
邊同領路兵保持一米以上的距離,邊仔細叮囑著:
「我還有一同伴還在禪定山腳,此山有異,爾等定要速速排查,排查時更要做好防範。前些時日推廣的酒精,防疫效果比醋好得多,爾等定要上報。若有機會再讓秦王聯繫我師父,他對麻風病的防治頗有研究!」
一一囑咐後,他們也到了癘人坊。
同士兵們道別後,她進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不大,約莫十來平,靠牆是一張木床,鋪著乾淨的粗布被褥。
床旁有一梓木斗櫃,她翻了翻裡頭竟有兩身粗布襦裙;角落還有個竹編屏風,屏風後是個方盥洗盆的木架,木架旁還有個帶蓋的恭桶。
拉了拉門前懸掛的風鈴,要了幾桶熱水,洗淨雙手脫去外衫後,掏出隨身攜帶的羊皮囊,裡頭裝的是酒精。
用其將要歇息的床消毒後,她便躺於床上閉目養神,腦海中不斷回放著遇見那女子的場景。
夜風輕拂,明月當窗。
月光透過粗木窗格,爬上了莫婤平靜的臉。
忽而,她蹙起眉,驟然睜開眼,跑到門前一手快速扯鈴,一手瘋狂拍打著。
「鬧什麼鬧,還讓不讓人歇息了!」
「哪個瘋婆子又想出去了?!」
「住手!吵死了!」
同院屋舍中紛紛傳來咒罵聲,她卻未停手,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她手都拍得通紅也無人前來。
見此,她便又抄起木架上的盥洗盆兇猛地砸著門。
「咚——咚咚——咚咚咚——」
這聲響更大了,鬧得整個癘人坊都亮起了燈,須臾間便有醫女一手提燈籠,一手持棍棒趕到。
「嘭——」
醫女從門外一棍重重地敲在門上,止住莫婤的鬧騰,陰陽怪氣地埋怨道:
「莫大人,我知您住不慣我們這破屋,但白日我們還得照料病人,讓我們歇息下罷!您不是向來宣揚最關懷婦孺嗎?怎輪到自個兒被關就原形畢露了?」
說完,醫女還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不過是以穩娘入官的狐媚子,進了這癘人坊還要耍官威,能不能出去尚不知,就算福大命大能出去,只要讓其爛花了臉,她就不信她還能做官!
莫婤一聽便知她是何意,卻無暇在意她的無禮,只朗聲問道:「今日收容的那個白衣女子,也在我們這間癘人坊嗎?」
「呦,您還同她認識啊,果真都是不安分的!」
說起那人,醫女更是來了火氣,這一個兩個都是只會在男人面前裝乖勾引的下賤貨。
被官兵領來時人畜無害,官兵一走她就掀柜子砸碗盆,鬧得天翻地覆就是不讓她們靠近。
她們遠遠瞧見她那一身的皮疹,知她這癘風來勢洶洶本就害怕,見她這般瘋癲,來一個撕巴一個,更是無人敢上前。
最後,她們寧願被罰半月的俸祿,也不願為其醫治,只能明日待坊主從別處抽調些孔武有力的醫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