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寧頷首,對他笑了一下。
天氣很好,流雲層層疊疊。
闊葉梧桐的枝葉罅隙漏下淺金色的光芒,將她的側影輪廓映得清晰,眼角眉梢帶著柔和笑意。
「我也想當奧運冠軍的家屬。」她說。
聞也沒想到她站在門口,當即一愣,手指突兀攥緊,喉結明顯地上下滑動。
如果不是身體不允許,恐怕聞希會從病床上撲到宋昭寧懷裡,她姿態微妙地與聞也擦身而過,目光一一掠過這間在她特別看顧後的病房,每一處角落和細節散發著潔淨和光明的信息,就連窗台的綠植,也是鬱鬱蔥蔥,生機盎然。
她收回視線,拉開椅子做到床沿,伸手從每日一換的果籃中抽出一個紅彤彤的蘋果,在他眼前輕輕一晃:「吃蘋果?姐姐給你削。」
聞希眼前一亮,旋即又覺得不好意思,他怯怯地看了眼聞也,後者幅度輕微地搖頭,宋昭寧卻在這時抬起手,兩根手指抵住他好不容易養出一點肉感的臉頰,不容置喙地將他轉到自己眼前。
「別看你哥哥,現在是我問你,」她溫著聲,再次重複:「吃不吃蘋果?」
聞希喉嚨咕咚一聲,用力地點了點頭。
宋昭寧去了廚房,唐悅嘉嚷了一聲:「老闆,我來吧?」
她說不用,聞希連忙用眼神示意仿佛聾了也瞎了的聞也,聞也不知思索什麼,幾秒後也走進了虛掩著門的廚房。
「嘉嘉姐姐,椅子在那邊。」
她「誒」了一聲,自力更生地拖了一張過來,順便抽過床頭放著的一本全英故事書,驚訝道:「你現在讀得懂全英啦?這個故事對你來說會不會有些難懂了?」
是全英版本的金銀島。
聞希雙手搭在白色軟被蓋著的膝蓋,彎唇笑了笑:「只能看懂一點點,我會用平板查不懂的單詞。」
唐悅嘉給他豎起一個大拇指:「這麼好學!下次我來給你帶世界名著好不好?你喜歡什麼故事,福爾摩斯或阿加莎,夢和水滸傳你看嗎?」
聞希認真地回答:「我都看。」
隨後羞赧地抿了抿唇,輕輕笑道:「嘉嘉姐不要費心啦,昭昭姐什麼都準備好了。」
唐悅嘉轉頭看了看毫無動靜的廚房,忽然湊過來低聲咬耳朵:「小希,嘉嘉姐問你一個問題。」
聞希也配合地低下頭,兩個人如同特務交接情報:「嗯!」
停了片刻,唐悅嘉把音量壓到最低。
「你哥哥以前,是不是就和我們老闆認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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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裡沒有近期開火的痕跡,畢竟聞希的一日三餐由國際營養師專門研製,而聞也又是個有口吃的就能活的流浪狗屬性,晚餐通常在樓下便利店17元的預製盒飯或12元的雞蛋打滷面之間決定。
宋昭寧背手撥開水龍頭,水流汩汩而出,輕薄透明的水珠沿著她修長精緻的指尖跌落。
聞也一聲不吭,在她身側打開最頂上的置物櫃,然而沒有碗。
他表情微微一僵,隨後一個個地拍回去,塵埃在共振的空氣中飛舞。
宋昭寧避了一步,把洗乾淨的蘋果撞到琺瑯底的冷藍色果盤。
她半蹲著身,從消毒碗櫃取出水果刀,骨肉勻亭的小腿勾過垃圾桶,她後腰抵著明淨流理台,似笑非笑地轉著刀刃雪亮的水果刀。
聞也皺著眉心,一時半刻說不出話。
已經是七月的光景,護城又有火爐美名,地表溫度在40以上。
而這間大約三十平方左右的廚房,飄窗大開,不耐髒也不耐煙火的白色紗簾悠悠蕩蕩,陽光如同最苛刻尖銳的打光,自然而然地落到她臉上。
她垂著白皙柔軟的頸項,眼神專注地削皮和改花刀。
那雙擅長轉著幾十萬簽字筆的手指,此刻穩穩地抵著刀背,手腕一起一抬之間,墜下長長的鮮紅色果皮。
沒人說話,反倒是病房內清晰傳來聞希和唐悅嘉哈哈大笑的聲音。
少有的、平和的、寧靜的時光。
「宋昭寧。」
很低很啞的聲音,他抬起眼,卻在瞬息間掠過她的眉眼。轉向了別處。
宋昭寧指骨修長的手指,因為他這句沒頭沒尾的開場白,錯了方向,斷了果皮。
她靜靜地看了片刻,忽然放下刀,嘆道:「可惜。」
她剛要彎腰去撿,聞也卻蹲下來,兩人手指在半空中猝不及防地交錯,接著便沒了動作。
聞也眉心驟跳,強撐著攏過果皮,丟到垃圾桶後開水洗了洗手。
宋昭寧站在一邊,姿態鬆弛而儀態大方,她似是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說不上來的無奈。
「你想對我說什麼?」她問。
聞也沒有切刀,而是取出鹽罐子——真難為他竟然還知道鹽罐子放在哪裡。
用鹽過了水,再泡蘋果,能緩解氧化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