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只是身體上的疼痛,心中五味更是難以言喻,逃生的細節都已被保護著自己的頭顱隱去,只有一兩個片段忽地在頭腦之中閃過,激得人不忍深思,而那一個個閃爍著的畫面卻事與願違地在腦中播放,同伴的屍體成了最好的遮蓋工具,他們身插冷箭痛苦的臉再一次被丟入了人間煉獄燃燒。
是屍
體還是苟延殘喘的人?沒有人願意細想,戰場的殘酷也正在於此,兩軍的廝殺已夠足以將大地染紅的鮮血,而同伴之間迫不得已的,出於人性劣處求生的欲望更是將其的血骨剖開,公之於眾。
被迫接受這一點的將士們走路變得更加顫巍,他們跟在阿伊的身後,卻遠沒有阿伊那般沉穩,每一步都走的無比坎坷不易。腿受傷的不用多說,得相互攙扶著才能緩慢前移。那些沒受傷的也走不動腳下的路,一深一淺的挪動著,時不時摔倒在了地上,能起來的就跟著走,起不來的就拖著走,然而這一摔同樣斷送了不少人的性命,周遭孤野,難有新墳,只得以地為棺長眠於此,任由肉身風吹雨打,思緒伶仃飄零。
來的時候是何等威風,走的時候就有何等悽慘,秋白四處尋覓了一番,想找出燕旗振一陣眾人士氣,可周圍莫說燕旗,連個燕旗的影子都沒有,無奈之下只好作罷。
這一仗不光敗了,犧牲了如此多人,更關鍵的一點是還將眾人之前的努力化流水,如此大的重創短時間內難以恢復,蕭小河必不會放過這等時機,如今情勢實在不容樂觀。
秋白收回了目光,她道:「那我們如今如何做?」
「不過一次失敗,算得了什麼。」阿伊不屑地看了如喪家之犬般的身後眾人,她身上那抹多得駭人的戾氣再次漂浮了上來,陰狠又帶著高傲,也正是這抹戾氣,讓她帶領著這個馬上民族征戰四處,留下威名無數。
「蕭小河無非就是想將我逼死,可他到底年輕著。」阿伊的眼中精光閃現,「仗我是打敗了,可他也遠非高枕無憂。」
秋白不明白為何阿伊如今還如此氣定神閒,無論是這一次的結果,還是整體的形勢,他們都已萬分危險,而燕國的主心骨只有阿伊一黨,無論是耶律盛還是許凌,秋白都不信他們可以治理好大燕。
並非不相信他們的能力,而是大燕這個國家與制度成熟楚國不同,兵力是穩定著燕國的一切,而大燕所有兵力都拿捏在阿伊手中。
而如今他們的兵力遭受了威脅,正是被人拿住了命脈,說是掐住了七寸也不為過,就算阿伊經驗豐富,此刻也必感驚慌,除非……
將軍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籌碼!
秋白眼睛一亮,似想明白了什麼一般,她激動道:「將軍是不是已有法子對付蕭小河了?」
阿伊望了一下天,雖然周圍都是荒野一片,但她還是根據經驗迅速跳轉了方向,帶領眾人朝著安全的道路前進。
「他們設空城,咱們也設空城。」阿伊笑笑,由於心中的激動,腳下速度不禁變快,「城不守了,直接讓給他蕭子客也無妨啊。」
跟上阿伊的步子本已讓秋白十分費力,而聽了阿伊的話更是讓秋白傻眼:「啊?不打……不打我們豈不是必敗無疑,那他蕭小河的威名,楚軍的氣勢豈不是更上一層了!」
「怎麼?你不願意?」阿伊道,「他蕭小河費心苦心地設計什麼燕興楚亡出來,我們自然也要回禮,助助他的威風,漲漲他的名氣又有何不可?」
秋白不明白阿伊的意思,直到阿伊用一種看待傻子的眼神看著自己的時候,秋白才似有似無地回過神來。
「將軍的意思是——」秋白在腦中尋找著一個合適的詞語,不知是阿伊的話讓自己重新燃起了希望,還是難得和煦的風吹散了身上的疼痛,秋白此刻竟能全身心的思考起來的,她一拍手道,「想要捧殺蕭小河?」
「可是。」秋白並未高興許久,她雖不聰明,行軍經驗卻萬分豐富,「用這法子未等到將蕭小河殺死,咱們大燕都快被他打沒了。」
「真到了那時,蕭小河未被咱們殺死,可另有他人想讓他死了。」阿伊道。
「他人?」秋白在心中默默想了幾人名字,想讓蕭小河死的人不少,每個大燕士兵都盼著蕭小河死,可盼著歸盼著,蕭小河不是能被眼睛瞪死的,也不是能被想死的,有人想讓他死又有何用呢?
阿伊終是受不了秋白,恨不得將她一腳踹翻解氣,可看她那副渾身是傷的可憐樣,踹了不要緊,站起來怕是夠嗆,於是只得作罷道:「尋常人想讓他死沒用,可有一個人卻能做到。」
「大楚的皇帝!」秋白終是機靈了一回,搶先喊道。
她恍然大悟地亮了雙眸:「在咱們的推波助瀾之下,蕭小河的名聲必會達到頂峰,倘若讓咱們安排在京中的人手放出消息,在京中把流言散開,楚帝必會對蕭小河有所忌憚,輕則將他召回,重則殺掉他,無論蕭小河在邊疆如何順利,只要楚帝下令,他打了再多城池也是無用功。」
「只要他不在,我們必有捲土重來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