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裡人認出聲音,眉間划過一絲欣喜,飛快地拉開了門,探出頭甜滋滋地笑,「微塵,你來啦!」
院裡是個眉目清秀的婦人,一身樸素的布衣釵裙,未施粉黛,頭上插著各色花朵,手裡提著個機關鳥籠。
這是馮柒的夫人洛氏。
「嗯,」殷微塵進了屋,小心地查探一番,確定沒有異樣後才關上門,跟著洛夫人往裡走,「乾爹在嗎?」
「在呢,」洛夫人笑眯眯地接過他手裡的糕點,眉目天真,「他剛剛進裡屋換衣裳去了,微塵還沒吃飯吧,先進屋和你乾爹說話,乾娘去給你煮。」
院裡只有個服侍的老婦人,沒有別的小廝丫鬟,吃食用具,一應是洛夫人和嬤嬤一起準備的。
「麻煩您了。」殷微塵點了點頭,抬腳往後頭走。
後院一片青菜蘿蔔裡頭,馮去惡換了身方便衣服,正在掄著斧頭砍柴。
他氣勢洶洶,一斧頭下去柴火應聲而斷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明明是在砍柴,卻莫名砍出了一種砍頭的氣勢。
「來了,」馮去惡對他的到來毫不意外,丟了捆綁好的柴火過來,「正好,這捆你的了。」
殷微塵乖乖地抄起柴刀,把柴又劈成了短短几塊,堆在一處用油布遮著,方便取用。
中途洛夫人進來摘了把小白菜,見著父子兩個幹活專心致志的樣子,蹲下來興致勃勃地看了一會,直到老嬤嬤過來
喚,才跟著出去了。
等到日頭落下飯菜做熟,一家人湊在一塊吃了飯,洛夫人便頗有興趣地湊到一旁看話本去了。
她年紀不小了,行事間卻有種不諳人事的天真爛漫,好像年幼的孩童一般。
不說馮柒這樣的三品大官,就是縣裡的小官小吏,家裡夫人也都不會這般不穩重。
殷微塵看著她,一時間心底有些沉悶,事實上,放在外頭,喉官衙指揮使馮柒的夫人,早在幾年前就病逝了。
「有時候我看著麗娘,也覺得命運實在不公了些,」馮柒靜靜地坐在那看著老嬤嬤給洛夫人念話本,嘆了口氣,「明明最開始的時候,她還不是這樣的。」
喉官衙是天子手裡的一把劍,它必須鋒利、冷酷、不近人情,這樣一把劍由誰來暫管,成了令乾順帝寢食難安的問題。
挑來挑去,他選中了一個人——富商馮柒。
馮柒出身田野,靠著四處跑廟會賣符攢下了第一筆金,而後迅速將生意做大,等到乾順帝找上的時候,他已經是有名的大戶了。
但商就是商,士農工商,世人眼裡,馮柒也只比那些下九流的玩意好些,上不了台面。
不能用細綾絲綢、不能住高屋大宅、子孫後代不能科舉出仕……
雖然有了錢,但是條條框框將馮家壓得死死的,時不時還要被官吏們剝削一通,就連妻子老母,也沒少被人罵一身銅臭味,這樣的日子,馮柒實在是過夠了。
他想努力往上爬。
這麼一個人,心思靈活、有能力有手段有不安於現狀的野心,最重要的是,他是商賈,有錢無權,只能依靠皇帝,是以,乾順帝很是放心,乾脆利落地把人提了上來。
從白身到三品官,最開始的時候,馮柒都快笑瘋了。
但很快現實就給了他一棍子,告訴他什麼叫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
喉官衙剛設立不過一年,馮柒的老母連帶著妻子幼兒在前往京郊上香的時候,遭遇匪徒。
眼看著護衛被殺戮殆盡,慌亂之中,洛夫人架著馬車失控掉下山崖,一行五口,除了洛夫人摔著腦子變得痴傻若幼兒外,其餘無一生還。
在山崖底下挖到屍體的時候,馮柒覺得自己快瘋了。
他為了讓家人過上好日子才出任當了官,卻又因為這官,沒了家人?!
絕望之下,馮柒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
他低估了朝臣的力量,也高估了皇權的重量。
敵人藏在暗處,馮柒把洛夫人藏在暗處,對外宣稱家眷死全,開始著手調查事情真相,可是查來查去,他竟然查不到一個具體的敵人。
想害他的,從不是一個人,而是文武百官。
他們對付不了皇權,於是就轉頭對付他來了。
那到手下暗報的時候,馮柒沉默了。
若是麗娘去了,他死也要攪得官場天翻地覆,既然大家都插了手,那就大家一起死。但麗娘還在,還成了個只能依靠著他過下半輩子的傻子!
馮柒退縮了。
他死了,麗娘怎麼辦,把她託付給誰,誰還可以託付?!難道復仇之前,先把麗娘殺了嗎?!
大夫和他說,麗娘傷得極重,全靠一口氣撐著,自嫁給他,麗娘總是哭多笑少,眼下麗娘哪怕傻了,也不想死,他難道要逼著人走嗎?=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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