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個討厭的怪人。
不過,對於這件事,雲湄自是死不承認的,橫豎只坐實了是他的錯覺,日子還長,寥寥兩道插曲不足為懼,他又這般日理萬機地忙碌著,貴人由來多忘事,料想沒一會子便能揭過了。
當即道:「郎君又在提昨夜的事了?都說是婚期事多,思慮太過,胡亂之下做的一個噩夢罷了,現下要我回想,我倒偏還記不起來究竟裡頭有些什麼橋段了呢,興許是志怪話本子瞧得太多,夢見鬼了罷!」宋浸情確實有這癖好,往後對帳,也不愁對不上。
許問涯俯身凝視她,卻久不接腔,目光閃動,半晌,煞有介事地說了句:「對不起。」
雲湄著實被他弄懵了。說到底,適才在小榻里,他並沒有太過分的地方,若是當真上下其手,那骨灰盒難逃暴露。都是她這兩日緊繃太過,又恰巧夢見了可惡的趙老翁,天不時地不利的,他這才橫遭一咬,這會子還能反過來同她道歉?也是個神仙。
雖則最是厭煩他這副模樣,但終究不由自主問了句:「還疼嗎?」
許問涯見她暗自冰著一張小臉兒,幾番糾結之下,反倒蹦出了一句關懷來,心知這與尋常的溫柔決計不同,興許是難得的真心實意,當下便是一笑,不想牽動傷處,立時淺淺嘶了一聲,復又忙說不礙,「我活該的。」
細細端量她的神色,愈發對懷中這位妙人產生濃厚的興味,這就像百折不撓地去撫摩一隻長著倒刺的貓兒,瞧著牴觸,實際對他順毛的手漸次產生依賴,假以時日,總有敞開肚皮的那一刻。
有時候人便是奇怪,若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倒不見得多珍惜,反而具有挑戰性的東西更惹人起興。就像許問涯得知妻子實則是個冷美人,那麼她往後展露的每一個真心實意的笑顏、說出的每一句不加偽飾的關懷,就變得尤為誘人起來,讓人絞盡腦汁想要去謀取、得到。
「娘子不接我的賠罪,便是還在生氣了?」許問涯按住她拭血的手,矮下身去細看她的神色。
雲湄簡直煩不勝煩,不可否認的是,他的黏糊勁兒實在太磨人,不光體現在語言,肢體上更甚,每每有什麼交流,總要一錯不錯地盯著她的臉,這算是給她上了大難度,一絲一毫的冷漠與譏誚都不能露出,時刻調動全身神經來應付他的打量。
早先滿以為這類世家子盡皆矜貴自持,拿捏著目無下塵的傲氣,不見得流連後宅、能對老婆孩子展露多少溫柔,但這許七郎偏是不同,那金尊玉貴的麒麟子的噱頭鬧得有多大,人私底下就有多能煩纏媳婦,要早知道他是這麼副德性,打死她都不見得願意接這份差事!
只盼著他這股新鮮勁頭趕緊過去,婚假一過,投身政事,才能容她喘息。
「什麼賠罪?卉香山庄麼?」雲湄推拒道,「那是多大的產業,我怎能貿然收下。」
雲湄面上受寵若驚,但語氣是掩不住的平淡,因為就算給了也不是她的,又談什麼賠罪。
許問涯見她神情之中當真沒有緩和之色,以為是不夠量,沉吟少頃,從身上翻出一堆琳琅滿目的傢伙什,瞧著千奇百怪,由一根金線連串兒地掛在一起,倒像是什麼開啟寶物的樞紐或是鑰匙。
「這些行不行?」許問涯不由分說將金線套進她的腕子裡,那些鑰匙俱都是赤金所澆鑄,往小臂上一攏,映著纖細瑩白的手腕,倒比臂釧與跳脫更能襯出幾分富貴氣。
東西就沉甸甸落在她的手上,雲湄自然能夠充分感受到這份潑天的富貴氣息,她不由饞得咽了口唾沫,寫著「卉香」二字的篆體就鏨刻在其中的一隻小金牌上,雲湄是見識過許問涯拍下環心真珠的雄厚財力的,當下可想而知,與這金牌掛在一起的,恐怕盡皆是同等的好貨——這可比宋府那頭斤斤計較、得用成就去換的賞賜,要來得爽快得多!
幾輪糾結之下,貪財終究占了上風,至於怕露餡,以此同宋府那頭講價便是了,不說對半,三七分那也是極為值當的,有了這些東西,能給她撐起好些將來回洞庭行事的底氣。
只是有方才那道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推拒之言在先,雲湄這下倒是自己被自己難住了,思索了好半晌該怎麼不損宋浸情的形象之下又能收走這串兒金疙瘩,左思右想不得好計,最終還是許問涯拉著她的腕子前看後看,愛不釋手地嘖聲誇了句:「這東西我套著極不合適,果然是人的問題,娘子戴著就好看,一雙皓腕將這不值錢的玩意兒都映得璀璨生輝了。」
——不值錢的……玩、意、兒?!
雲湄大為震撼,神色複雜地瞥他一眼,倏而覺得,這許七郎,怕是要比宋府更好挖。
第49章 巧飾偽(四十九) 不盈一握。
在深德院那幾年, 雖則為了討好何老太太,雲湄精神上襯得一句殫精竭慮,可肉身上倒是半點不苦, 好吃好喝地養著, 一身由磋磨之中長大的皮肉, 總算有朝一日受了慰藉,隨著雲湄的水漲船高, 被滋養得愈發細嫩嬌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