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問涯起先一門心思只想惹她發火,交纏間目光一錯,乍然撞見這番春色,喉頭微滾,差點守不住初衷。
察覺他的猶疑,雲湄滿以為這是良心發現了,趕忙使出殺手鐧,淚花兒頃刻間便盈滿了眼眶,拿這雙霧氣泛濫的眸子凝望著他,抽抽搭搭地委屈道:「郎君能不能、能不能忍忍,這是路上,我、我實在害怕——」
許問涯克制著從她腰間移開目光,聽了這句話,復又將視線調回她臉上。但他總認為這不該是她本性會有的反應,若是冷臉罵上兩句,索性伸手將他格開一大丈,甚至給她兩下,倒才十分契合,而不是眼下這番欲拒還迎、逆來順受的姿態。
車轆滾滾,車廂之內的兩人各懷心思。
奇怪昨兒還能管用的嬌羞與淚光,眼下卻像是不奏效了。雲湄面上飲泣著,心中則驚疑不定地打量著他,這廝究竟怎麼回事,不是憐香惜玉、很吃嬌軟閨秀那一套的麼?
思索間跟前一黑,高挺的身形遮蔽天光,緊接著熱意撲面而來,雲湄被他壓在小榻深處肆意地親吻著,男女之間的膂力懸殊太大,更別說他還習過武,若是一意孤行非要施為,哪裡又是她一念之間便可推開的。
再來,她怕是要演不下去了,從前講理守節倒還好,偏偏今天的許問涯吃錯了藥,令她深切體會到了秀才遇上兵的無力。
四肢盡數桎梏在他的操縱之下,呼吸也被掠奪了去,寥寥幾次的親近里,許問涯
從不會這般只顧著自己的意願,哪怕攀登極樂時看似失控,只要她有意遏止,他便會隨時打住。
可眼下似乎與尋常不同……她開始怕了,但對於經歷特殊的雲湄來說,害怕更能激起她的不甘,調動她的反骨,潛意識裡,雲湄最討厭有人憑藉暴力舉動來拿捏她,就像趙老翁奪命的那一下搗衣杵,她驚惶到了極致,反而絕地逢生,原本穩操勝券的老不死,被她孤注一擲地反扎中了心口,一擊斃命。
若沒有昨夜那個夢,此刻的雲湄興許不會應激,放軟身軀隨他去便是了,可偏偏節骨眼不對,大腦開始混沌起來,早已分辨不了眼下的境況,忘了這是不同的,只是夫妻之間的廝磨親昵……一些帶著血色的晦暗記憶在她腦海之中急速翻湧,這一刻,有些招數,不知不覺間便使了出來。
只聽一聲沙啞的痛哼響起,髮髻散亂的雲湄慢慢撐身坐起來,因著神情冷到了極致,倒不見多少狼狽,周遭裹挾著冰涼的怒意,眼中神光更是寒冽得仿若冬夜的凍湖。痛哼出聲的人,當然不會是她。
眼前的人自她身上起開,喘。息著在榻沿坐定,眼裡帶了笑盯住她,唇畔全是被她尖銳犬牙咬出來的血,淋淋漓漓,淅瀝蜿蜒入他的衣緣,將繡了銀竹的緄邊漸次染深,俱都成了觸目驚心的血竹。
他落下眼帘,盯著她手中緊攥的那柄尖頭長簪。
方才那一刻,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的殺意,如果終止得不夠及時,毋庸置疑的,她當真會毫不猶豫地紮上來。且看去勢,是往一擊斃命的心房處。
「娘子生氣掛火的樣子,更好看。」許問涯曲起指節抹了一把唇角,毫不在意不斷向下涌流的鮮血,動作間一錯不錯地凝視著她的臉,縱是纖毫之間的神情變化,都不捨得放過。
目的達到了,接下來便是誠懇認錯彌補,但也不知為何,這一回,哪怕見了大量的血,她臉上的冰冷亦始終未收,換做尋常,她早便收斂神色,湊上前來軟語關懷。她的意識仿佛陷在另一個維度,整個人像是壓根沒聽到他的話。
許問涯疑惑漸生,剛想破冰似的挨過去為她整理歪斜的髮髻與簪釵,卻見雲湄重重閉了閉眼,將手中長簪攥得更深,尖頭挑起一線凌冽的寒光,隨著她指骨的震顫微微閃動,那頻率,仿佛蜻蜓振翅。她渾身緊繃,肩線平直,長簪尖頭對外,那分明是一個蓄勢待發的姿勢。
雲湄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意識迷幻間感知到有人靠近,她本能豎起了渾身的尖刺,聲線里寒意至深,一字一頓地強調道:
「不、要、碰、我。」
第48章 巧飾偽(四十八) 金山銀山都給老婆。……
兩個人鬧成這番模樣, 活像是在車廂內鬥了一場法,這趟寧瞧著是沒法好好歸了。
許問涯吩咐車把式往京郊的卉香山庄去,臨時進行一番休整。
卉香山庄乃是他手底下的別業, 專程供養各地搜羅來的奇葩名卉, 地底一泓湯池將整座山莊烘成了天然的溫室, 一年四季俱都鳥語花香,端的是一川水軟山溫的風月寶地, 那景色,沒有小姑娘家能夠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