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問涯於是趁勢說:「娘子別生氣了, 我將那山莊送給你玩玩,到了地方, 你瞧瞧喜不喜歡?」
雲湄早已在他的吩咐聲中緩過勁來, 垂首撫平身上的褶皺, 又對著明湘遞進來的手持棱花鏡整理散亂的髮髻,儘量若無其事地將手中那柄利器重又插進了髻里,斂其鋒芒,讓它回歸飾品的本分,老老實實地點綴在墨黑的秀髮之間, 企圖就此掩蓋她適才洶湧泛濫的弒夫念頭。
但錯已經釀成了, 許問涯此人敏銳非凡, 又武功傍身,就像元狸所說, 一個人的殺意都寫在眼睛裡,方才她被許問涯盯著看了那麼久、將她的失態盡數收入了眼底不說,手裡還明晃晃地攥著鋒利的簪子,任是豬也知曉她起了殺意要宰人了。
既然彌補不了,那最好的方式便是倒打一耙。
思及此, 雲湄作勢不領情地別過臉去,眼波卻乜過來嗔了他一道,嘟囔說:「我規行矩步活了十來年,斷不能接受在馬車之中做那種事情,這跟幕天席地地荒唐有什麼區別,還請郎君體諒我,倘或不發力制止,來日歸了西,或恐無顏面見宋氏列祖列宗了。」
說著,她又從袖子裡抽出香帕,挨過去替他擦拭唇角。她這一口與許問涯情動時的那種啃噬渾然不可同日而語,而是動了殺心下的死嘴,是要同簪子搭配著用的。現下鮮血汩汩流淌,擦了一綹又湧出一綹來,無窮盡似的,毫無止住的趨勢。
雲湄心下覺著是這許七活該,唇角不由自主便漾起了一抹笑,沒承想饒是低著頭,許問涯仍能洞徹她的細微動向,「娘子笑什麼?」
話音未歇,眼明手快地去抬她的下巴,可惜她唇角的那抹笑意狡猾得仿佛一尾魚,還沒被他視線觸及,便泥牛入海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聽罷她的解釋,許問涯沒有就此揭過的意思,又點了點她頭上的那隻尖頭簪,追問道:「娘子咬我這一下是我合該受的,但那簪子是——」
雲湄演技驚人,面不改色地扯謊:「當然是拿來自刎了,這是屈辱,恕我宋府的兒女受不得。」
她覺得這番話十分邏輯自洽,江陵清流門第扎堆,朝堂上觸柱明死志的便屬這地兒最多,勸不動旁人遏制,便自行以死保清節的行徑,確實是江陵特產的風氣。
若是放在初見,許問涯自然會信,但屢次察覺不尋常之處後,這番話落在他耳朵里自是站不住腳的。他沒再搭話,沉吟片刻,方才那雙分明噙著嗜血之色的眼睛在腦海中復現,這種眼神……他驀然聯想起昨日她自夢魘中醒轉,眼中閃爍著的牴觸與凶光,兩相對比,簡直別無二致。
難不成他剛才的舉動觸到了她某段不堪的回憶?
是如他早前所猜測的,在表面光鮮的宋府之中遭受到的那些虐待麼?
許問涯忽地凝重起來,他的初衷只是小打小鬧,而決計不是這般莫大的冒犯與觸怒。
思及此,他垂下眼帘,認真地端量她。妻子雖則已嫁為人婦,齡歲卻左不過二八年華,垂落的睫毛纖長純淨,皙白的臉龐亦是素潔純稚,一副嬌養長大、纖塵不染的模樣,任是誰也無法想像,看似溫軟表象下卻處處是不堪舊事留下的傷疤,最大的那一塊烙印,致使縱是夫妻之間的親熱,也能輕易激起她潛意識的牴觸。
雲湄拿帕子壓住他的患處,感受他疼得肌肉微顫,心下不由暗爽。雖然她不明白今日他究竟吃錯了哪味藥,但目下也清楚,非得令他記住這份痛,往後才再也不敢像今日這般胡來,這一口,她咬得絲毫不後悔。
只惜剛剛手慢了,按雲湄本身的性子,非得趁機扎他兩下大的,事後再推說沒使過兇器,並不嫻熟此道,這才不小心誤傷。橫豎有她那句冠冕堂皇的粉飾,他哪裡又能抓得到她的錯處,權當古板守矩的大家閨秀不堪折辱才情急所致。
正這麼不乏惡劣地漫想著,忽然脊背一熱,他修長的手搭過她的腰,輕輕一攬,令她貼近了他,這與適才在小榻上兩下里角力的交纏截然不同,而是放輕的愛撫。
這個擁抱,比先前在床帳之中的每一個都要更輕、更珍重。
雲湄一怔,便聽他低聲問道:「事到如今,娘子的舊事,仍舊是不願告訴我麼?」
雲湄感受著他珍重的懷抱,細細的黛眉不無古怪地擰出個小結。難不成許問涯受了這番性命之危,事後還反過來心疼她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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