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問涯雖然自行沐浴,但頂多自己穿個寢衣,畢竟貴為今陽許氏下一代的掌家人,打小並不在這些起居瑣碎上多費功夫,俱都有僕人代勞,想穿得怎樣鮮亮琳琅,都是動動嘴皮子吩咐下去的事兒,是以,他當下也想不通其中關竅,沉吟少頃,拈住絲絛一端,伸手幾番試探,動作倒是顯得一貫的沉穩鎮定慢條斯理,實則呈現出來的效果,就是一個惹人側目的死結。
雲湄原本正給許問涯擦著唇角的血絲,忽覺一陣不大對勁的勒人之感,垂目一瞧,當即怔住了——她的身上早就變了天,那絲絛繞了兩圈,雖然依葫蘆畫瓢地結出了梨花的形狀,可背後失了章程,於是緊巴巴地束出了一搦腰線,婀娜別致展露無疑,這還教她待會子怎麼見人!
雲湄目光幽幽地看向許問涯。
許問涯自己都笑了,垂著頭一陣端量,又試圖把腰封拆散,強自鎮定地低語,「娘子稍安,馬上好了。」
至於怎麼短時間內重又將腰帶解散,這是一個棘手的問題,若是實施暴力,怕是當真就此見不了人了。
零零碎碎都堆積在一塊兒,不舒展開來怎能理出頭緒,於是雲湄扶著他的肩膀起身,扭過來站進他懷裡,「這樣呢?看得清楚嚜?」
今日隨行的是明湘,這一身便是明湘晨間給她搭的,可雲湄實在沒那個臉叫她進來服侍了,鬧成這樣,雲湄也是會羞的。
小榻旁臨著橫置的茶几,中間的地方不夠兩個人折騰,她這一站,只能撐住許問涯的肩膀儘量靠近他,不然背後硌著木頭,哪裡好受。
許問涯原本扶著她的後腰替她整理,雲湄起身往他懷裡側的動作,帶得一段腰線在他掌下翻轉,薄薄的衣料隔在掌心與腰身之間,將熱意兩相傳遞,細膩的觸感也在短暫的摩擦之中,纖毫畢現地肆意綻放在他的指尖。
因著靠得近,她身上的馨香頓時鋪天蓋地,將他的鼻息全數俘獲。
要說耽於食色,許問涯遠還沒到那個程度,只是昨夜她做完噩夢,抱著赴死的心態主動來解他的衣襟,那份滔天的火熱,實在還歷歷在目。
思及此,他指尖微頓,近在咫尺的細腰,適才彎折成弓的弧度猶自印刻在腦海,他指頭戰慄兩下,趕忙遠遠地離開了她。
雲湄透過帘子的細縫往外覷,見沒幾步路了,一會子那莊頭上前請安,兩個人悶在裡頭難找理由,沒得教人多想,當下不由催促道:「郎君,快要到了,好了嗎?」
許問涯閉著眼睛去扯那絲絛,半晌摸到了垂在一側的線頭,克制著說:「……嗯。」
有了死結的前車之鑑,這回也不一心照著梨花的樣式復原了,他的長指行雲流水地交錯著,隨意打了個酢漿草結,這是最簡單的樣式,饒是垂髫小孩也會,自然閉著眼也能信手拈來。
雲湄一瞧這格格不入的絡子,嘴皮便微撇,倒也沒空去挑他的刺兒了。若不是馬車上了晃蕩的小路,她自己弓著腦袋實在不大好弄,也不會叫這位金尊玉貴的公子哥來代勞。
倒是有一點令她感到奇哉怪也,「郎君,你眼睛怎麼了?」她湊上去摸了摸,別是除了嘴角,她還傷到了別處……難不成是眼球麼?這可萬萬擔待不起了!
雲湄緊張起來,湊在他臉畔左右碰觸,許問涯卻倏而捉住她的腕子,掀起了眼帘,瞳底壓著的那一層暗色,很快退潮一般消失不見。
「沒事,」他為雲湄系上披風,牽手帶著她起身,若無其事地往車下去,「到了,走吧。」
下了馬車,經外頭混著花香的秋風一吹,那些齷齪的念想終於散盡。雖說食色性也,但昨夜才要過三回水,方才又開始些微心癢,顯然超出了正常頻次。
瞥一眼身側的小妻子,她對適才的一切渾然不知,哪怕馬車一路來走得四平八穩,眼下她也顯出幾分顛簸後的疲態,又哪裡能承受得住他的不克制。是以這些想頭,決計不能讓她知曉,她這樣柔膚弱體的嬌客,別說實施,多說兩句都是滿滿的恫嚇。
雲湄自然不知道許問涯腦子裡滾過的那些個萬端經緯,她一下車便亮了眼睛——此處山環水繞,鼻端風送花香,極目遠眺,漫山的松濤竹韻不絕於耳,沿著彎曲的小道一路走進山莊,但見構建考究的園林之中群芳爭奇鬥豔,鮮妍百態,姣美千般,使人應接不暇。
縱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也在這唯阿之間了。
莊頭姓劉,乃是許問涯在京郊這一塊兒的產業的總莊頭,是個瞧著老實、實則眼底精光流竄的伶俐漢子。
他見雲湄行步之間手腕上叮啷滿聲、金光晃漾,又看許問涯遇見幾塊石子兒,都得仔細攬著妻子注意腳下,當即便知往後的命脈掐在了這位年紀極輕的小主母手裡,於是識趣地沖她一迭聲匯報著卉香山庄的近況。
說到出息,雲湄連忙仔細諦聽,雖然卉香山庄是私人供養名花異草的地方,一年來只有砸進去大把銀錢,但別處俱都開門迎貴客,那連串兒的數字不要錢似的報出來,令雲湄心下不由嘖嘖稱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