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雖是無趣, 也還算是有心,常常說教, 卻也不難相處。」
復喚來織雨:「將那日讓你收好的乾草取半截來, 明日一併送去江寧。」
一面吩咐,一面在信中寫上這乾草的來歷。
珈寧邊寫邊笑, 父親和姐夫應該都做不出這等奇怪的事情吧。
織雨並不知曉那乾草是戚聞淵藏在信中寄來的野草,還當是珈寧去街市上為夫人和二小姐尋的名貴草藥。
取匣子時小心翼翼地, 生怕毀了藥效。
珈寧見著她那模樣,忙道:「不是什麼稀奇的東西, 就是一株野草而已。」
織雨一愣:「野草?」
珈寧抿著唇點點頭,接過織雨遞來的匣子, 打量著匣子上鑲嵌的珠玉,樂呵呵道:「路邊的野草,哪裡配得上這樣精巧的匣子。」
見著織雨一頭霧水的模樣,珈寧本是想解釋一番這株乾草的來龍去脈,話到嘴邊卻是一轉:「也讓阿娘與阿姐看看京中的野草是何模樣。」
珈寧想著,真定與燕京城相去百餘里,兩地的野草應該相去不遠罷。
織雨道:「小姐有心了。」
卻是未能想起珈寧是何時去摘的這一株野草。
珈寧低頭望著花箋,笑意盈盈道:「此草頗為有趣,與阿娘阿姐共賞。」
十來日後,謝夫人徐氏收到了女兒送來的家書,見著從裡頭抖落出的一截乾草,先是不解,讀罷信後,眼眉一彎,長舒一口氣。
她當即差人去請珈宜回來:「莫要擔心了。」
珈宜遲疑道:「可三娘若是真的過得歡喜,又怎會說過些日子要回江南來?」
徐氏最懂兩個女兒的心思,她輕笑一聲:「我不是說過了,三娘還沒長大呢。」
她輕輕摩挲著那一截乾草,心道,也不知珈寧要何時才能開竅。
珈宜似懂非懂。
回信之時仍是寫道:若是他待你不好,要記得說給我和阿娘聽。
-
真定縣,驛站。
日色漸昏,戚聞淵放下紫毫筆,命蒼筤將案幾收拾一番,復又透過檻窗往京中的方向眺了一眼。
紫紅色的天際掠過一隻南來的雁。
此來真定需要徹查的事情算是告一個段落,在驛站中素了十幾日的同僚們在庭院中吵嚷起來。
約莫是在說今夜要去何處瀟灑。
戚聞淵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不欲去理會他們,轉而對著蒼筤問道:「今日……已經是初七了?」
蒼筤頷首:「正是。」
戚聞淵手指輕點案幾:「家中有七八日未曾來信了吧?」
他本以為珈寧會隔上兩日便送些薰風院中的花來。
想著投桃報李,這幾日在外查事時他特意分出一分心思留意路邊的花花草草。
粉的、紫的、黃的、綠的,不拘是什麼樣子,只要是京中未見過的,便讓蒼筤采來,堆在案頭,就等珈寧來信時一併寄回去。
現如今這些蔫巴的花草已在硯台邊積成了一座小小的矮山。
蒼筤斟酌道:「想來是因為府上沒什麼大事,夫人也是體諒世子公務繁忙。」
戚聞淵站起身來,並不答話。
蒼筤道:「不若世子往家中去一封信?」
戚聞淵冷聲拒絕了。
他之前已回過一次信,若是在侯府來信之前再往京中去一封信,豈不是顯得他離不得家、難成大事?
蒼筤不知該說什麼。
只得眼觀鼻鼻觀心地在邊上站著。
無事可做的戚聞淵從行囊中翻出一冊書來,正是之前落在薰風院的那本前朝人物誌。
翻了幾頁,卻見書冊中滑出一葉海棠瓣。
他捻起花瓣,放在手中端詳許久。
過了大半個月,這一葉海棠瓣已經完全乾枯了,薄薄一片、好似蟬翼,還染上了一層皺巴巴的黃褐色,全然沒有掛在枝頭時的艷麗。
海棠本是無香的,不知怎的,戚聞淵卻隱隱嗅到一股清甜的花果香。
他沉默了好一陣,方才將它夾回書頁之中。
原先夾著海棠瓣的那兩頁書頁上寫的是一位前朝武將。
這人出身名門,少時卻是個紈絝,弱冠之後家中突遭劫難,他方才振作起來投身軍營,給自己掙了一份前程。
珈寧……喜歡這樣的故事?
戚聞淵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他雖是讀書人,但六藝之中的射與御卻也未曾落下過。
只是定然是比不得那些武夫的。
「咚——」
「咚——」
一陣頗有節奏的敲門聲打斷了戚聞淵的思緒,蒼筤快步行至門前,卻見一位驛吏站在門外,恭敬道:「世子,侯府來了信。」
戚聞淵呼吸一滯,面上卻是不顯,甚至刻意放慢了腳步:「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