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樂妤:「……」
「住口!休要再說一個字!」杭星瀾厲聲喝止,眸中怒火積澱,看得出皮肉都滾起炎炎高溫,但他品性高華,不懂怎麼激烈斥罵,頰肉顫動良久,徑直撤身離去,看上去又急又可憐。
白樂妤提步追了上去。
「我沒有說錯!」柏心兒也打算追,卻被錦源攔下。
「你給我站住。」錦源猛地一推她,手掌泛起洶湧的靈力,「我偶像都辭世這麼多年了,還要被你們惦記遺體,憑什麼!」
誠然,柏心兒分析正確,以白樂妤的性格,要當真死得透透的,的確不介意屍身被用來救杭星瀾的娘。
她小跑著追著杭星瀾,綠樹成蔭,陽光在兩人身上影影綽綽,枝丫上一隻鳥獸探頭偷望域主,又被伴侶捂住綠豆眼拽了回去。
杭星瀾走得很疾,白樂妤腿沒他長,不得不跑起來,前方的人驀地停步,白樂妤撞
上他的背,撞紅了鼻尖。
白樂妤嘶了聲,低頭捏揉起自己鼻子,男人低顫的聲音從前面傳來:「我知道的,她必會願意。」
對啊,杭星瀾對白樂妤的了解,遠超柏心兒,豈會不明白答案呢?
可是,「可是那不意味我們能夠當畜生,她已經為那麼多人犧牲了,即便她不介懷,我們也不能對她那麼殘忍。」
白樂妤捏鼻子的指尖一停,抬眼端詳杭星瀾。
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他柔軟的側臉,沐著清涼的日光,綠眸水光爍爍,猶如價值連城的珍寶。
小星星這個小名,最開始叫的人,是在奚落他柔弱無能,然而杭星瀾真就如懸在天空的星辰一般,乾淨不沾世塵,與旁人的黑暗分離。
擺在杭星瀾面前的是個兩難的選擇,用白樂妤的遺體去救另一人,屬實滅絕人性,可需要醫治的是他娘,不救又是不孝。
白樂妤抿了抿唇,她本不欲插手,方譽與杭星瀾聯合,最終必能找回神格碎片。
但……想到這段時日杭星瀾一次次對她的維護,想到杭星瀾給杭清發的永遠沒有回覆的消息,以及此刻他的話……白樂妤終究張開嘴:「其實,關於你娘的傷,我有一個想法……」
《青囊秘典》中曾言,古有醫者以藥飼嬰,十八長成,其血可入藥,其肉可煉丹,是為藥人也。
白樂妤仰頭,凝望杭星瀾,「你的復甦之力,起源於昔年契約地靈仙器『迷途之塤『,仙塤轉變了你的體質,我猜想,你現在整個人,就是與藥人相似的存在。」
杭清重傷根本,難以從外部治療,「也許,可以試試,餵給你娘你的血肉。」白樂妤抬起食指,戳了戳自己胸口,「尤其是心頭肉。」
她用了「猜想」、「也許」這樣的詞眼,但實則,白樂妤是確定的。
有一年白樂妤和人打架遭了暗算,雖然贏了但心情不爽,回家就把杭星瀾撲倒發泄,半途由於傷口太疼,咬破了杭星瀾的肩,喝了一點點血,才發現他簡直就是活人參。
不過那只是幾滴血,剜心頭肉的痛,如刀絞骨髓,萬蟻噬心,為常人萬不能忍。
廚房內,杭星瀾拿起了一把匕首。
方譽說得對,他意識到了白樂妤有異,畢竟無論她如何裝,有些精神上的光華藏不住,杭星瀾是一張白紙不假,但他不傻,他只是願意傻。
因為相信白樂妤是好人,所以給予信任,正如此時,他也決定試一試白樂妤的主意。
瓊白的手指捏上衣領,杭星瀾難為情地看向一旁的白樂妤,抱歉地請求:「你能背過身去嗎?」
總不能連著衣服剜肉,白樂妤挪挪步伐,背了過去,身後傳來短暫的布料摩-擦,接著是刀鋒扎進肉的悶聲。
白樂妤悄悄地撇過眼睛,杭星瀾上衣敞開,露出緊實的胸肌,執著深入心口的刀子,汗珠唰流,與鮮血一起滴滴答答地淌到地面。
額間的每一根筋都繃突了起來,唇瓣也被咬破,他收緊青筋直冒的手指,揚起汗水鋪滿的脖頸,默不作聲地轉動匕首。
沒有喊疼,但無疑是鑽心的疼。
白樂妤回頭,視向窗欞之外,綠葉扶疏,鈴蘭搖曳,日暅盛極,刺人眼眸。
她的鞋底變得濕潤,是血鋪延到了腳下。
哐當一聲,匕首墜地,白樂妤耳朵敏銳一動,火速轉身,跑向無力跌倒的杭星瀾。
他靠在灶台旁邊,像破碎的麋鹿,胸膛鮮血淋漓,下頜的疤都濺到了血,顫抖著雙手捧起一塊豆腐塊大小的肉:「麻煩你剁碎了,煮爛了,送去我娘。」
白樂妤喉口一澀,彎腰接過那塊肉,軟肉的觸感和鮮血的黏膩同時布滿她的手,從指尖仿佛滲進血管般一路闖到心臟。
灶膛的火噼噼啪啪升起,白樂妤轉動湯勺,倒入番柿,打個蛋花,灑進香料,熬出一碗誘人的番茄蛋花肉糜湯。
青蒼域,域主娘親的住所。
杭清斜趴在床榻,比白樂妤上回見她多了更多的白髮,這位曾經驚才艷艷的御獸奇才,因情傷一蹶不振,修為多年不得存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