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咒語聲在面前低聲響起,黃某隻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它排除出傅清微的身體,人臉上數次浮現出黃鼠狼的原型,它色變道:「不可能!你怎麼可能把我驅逐出去?」
只是念了一段咒,連黃紙符籙都沒有,怎麼可能?!
黃某忽然回想起她方才念咒時,空著的右手垂在身側畫了幾筆的手勢。
「虛空畫符!」黃某瞳孔驟縮,半個靈體已經從身體裡擠了出來,終於露出它本來的聲音,一男一女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雌雄同體,異口同聲,不似人能發出來的。
這下黃某不想封仙了,只求能在這厲害的道士手底下活過一命。
見勢不好,黃鼠狼的靈體面龐扭曲,拼命大喊:「仙師饒命!仙師饒命!」
此刻它的靈體已完全脫離傅清微的身體,趁著穆若水沒反應過來的功夫竟是扭頭向外衝去!
它逃了!
它竟然逃了,靈體化作一陣煙,頭也不回。
它的本體在幾十里開外的郊外,只要讓它回到本體,只要讓它回到本體,它就安全了。
只要……
黃某發現自己的靈體停滯在空中,像是被棺材釘一樣地牢牢釘住四肢,底下是小區的燈火。它被迫轉過臉,看見那名樣貌年輕的紅衣道士一手抱著它原來附身的宿主,一隻手緩緩伸向半空。
「不……」黃某心中升起巨大的恐懼,拼命抵抗,卻如同蚍蜉撼樹,飛也似的飛回了八樓陽台。
它的咽喉也再次回到道士的手中,與先前不同的是,這次是它自己,沒有皮囊再為它擋槍。
「我說過,你一定要死。」
靈體被一掌輕而易舉地打散那一秒,黃某看清了,這次道士既沒有畫符,也沒有念咒,她只是輕輕地一抬手,自己的靈體便遭受到了無法想像的痛苦,痛得它連聲慘叫。
魂魄爭前恐後地撕裂,修行與命俱喪,驚恐和不甘交織,黃鼠狼在生命前的最後一刻嘶聲質問道:
「你不是道士!你究竟是——」
聲音隨著靈體的徹底消散戛然而止,連尾音都沒留下。
穆若水捻了捻指腹,甩去手上不存在的灰,低頭看向昏迷在她懷裡的年輕女人,對方原本就蒼白的臉更是毫無血色,尤掛淚痕,穆若水環著她腰間的手臂圈了圈,似乎在留戀這份觸感。
高處的狂風灌滿她鮮紅的衣袖,穆若水在夜色里難得出了會兒神,抬手點上傅清微的眉心。
冰涼修長的指尖在額頭移動,落成的符文泛起金光一閃,傅清微長長的羽睫顫抖。
長袖滑落到肘彎,穆若水一手執起她的手腕,輕緩按揉內關穴,另一隻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傅清微睜開眼睛,連身邊的人都來不及看仔細,衝進了衛生間。
剛剛汲取到的一點熱量從懷中抽離,穆若水低頭瞧了瞧空蕩蕩的懷抱,不緊不慢地進了客廳,隔著一扇門看著大吐特吐的年輕女人。
耳邊傳來難受的嘔吐聲。
穆若水自然地環視四周,從茶几的涼水壺裡倒了一杯水出來。
被黃鼠狼上身時,胃裡塞滿的未消化的食物從喉嚨返上來,傅清微抱著馬桶,足足在衛生間呆了半個小時。
生理上的反胃過去,心理上的噁心遲遲不過去。
哪怕已經吐無可吐,但還是時不時地乾嘔,齒間生肉的油膩感襲上她的心頭,她再次嘔出胃酸,虛脫地站不起來。
最後連胃酸都吐不出來,她扶著馬桶蓋站起來,瘋狂刷牙漱口,一步一步將自己挪出衛生間。
不行,太噁心了,她得去醫院洗個胃。
穆若水坐在沙發上神情自若地喝水,腳上穿著主人的拖鞋。
傅清微:「……」
和被精怪附身比起來,山上的道長出現在這裡仿佛沒有那麼離奇。
她與黃鼠狼纏鬥之際,她隱約恢復了一些自我意識,所以傅清微對她的行為沒有任何不滿。
傅清微撐著虛弱的身體,走到她面前,認真向她道謝:
「多謝道長,又救了我一次。」
道長撩起眼皮,掃了她一眼,冷艷回她:「自作多情。」
「……」
不知為何,傅清微竟然輕輕地笑了一下。
她臉色極白,眼尾卻被咳出了一片浸潤濕意的潮紅,於是膚色愈白,唇愈紅,一向清淡的臉,燈光下美得驚心動魄。
穆若水攥著水杯的指節緊了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