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微偏頭去看她草木灰掩蓋的臉,即使伸手擦掉一塊,皮膚也不如先前雪白了,臉瘦了一圈,手摸上去乾乾的,不像以前有肉。
姬湛雪自從跟了她以後,好好的白嫩孩子養得面黃肌瘦,傅清微眼眶微濕。
流亡之路這麼艱辛,她一聲苦也沒說,一聲累也不吭。
事已至此,她還有什麼脫不下的長衫呢?
城西鬧市。
傅清微背對牆站著,嘴裡默念著台詞,一遍一遍地念,有時會忽然停下沉默良久。
姬湛雪在旁邊看著她。
傅清微背好台詞,沖她一笑,蹲下來握住她的兩隻手說了一段話。
姬湛雪點了點頭。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傅清微的神情有點難過。
傅清微深吸了一口氣,走進了鬧市中間,雙手用力地拍著,將路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我姊妹二人逃難至此,投奔親戚,路遇貴寶地,盤纏耗盡。今日我來為大家舞一段劍,各位鄉親父老,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傅清微二話不說,抽出劍來,當眾舞起來。
劍出罡氣,一聲輕吟。
愛湊熱鬧是國人的天性,何況賣藝的還是一對小女子,她身邊的空地很快聚集了一群人,有難民小孩擠在人堆里,也探頭探腦地瞧。
傅清微每日練劍不敢懈怠,劍法爛熟於心,即使一身布袍,身姿輕盈靈動,劍術更是奧妙卓絕,外行人也能看得出精彩。
「好!」
「再來!!!」
拍掌和叫好聲響起。
姬湛雪從旁邊走出來,伸出髒兮兮的小手,沿著前排的觀眾走了一圈。
「謝、謝。」
她說著新學的兩個字,挨個問過去,得到的賞錢寥寥無幾,干看不給錢。有當地人見她可憐瘦小,才伸手往她掌心放了兩枚銅元。
傅清微投入忘我地舞劍,只當自己身在蓬萊觀,身邊的觀眾只有師尊一個人。
可是……
師尊若是知道她為了討兩口飯錢,用她教她的本事當街賣藝,又該作何感想?
傅清微眼角滑落一滴淚水,劍的去勢跟著一阻,幾乎舞不下去。她連忙收斂心神,抹去眼淚,回身橫掃,接上下一招,劍如游龍,流風回雪。
姬湛雪已走完了一圈,形勢不樂觀。
傅清微看了看身後的牆壁,收劍蹬上牆,人在牆外,腳在牆面,表演了一個身輕如燕飛檐走壁。
「好!!!」
四周的叫好聲頓時熱烈了幾倍,姬湛雪趁機上前,果然比剛才的賞錢多了。
「謝、謝,謝謝。」
傅清微的表演還在繼續,她邊跑邊揮動長劍,劍光眼花繚亂,都是從前斬妖除魔的功夫,如今只能用來譁眾取寵。
傅清微從門樓飛下,雙腳落在地面,親自上前討了第三次賞錢。
「各位鄉親父老,資助我姊妹二人返鄉,感激不盡。」
圍觀群眾心滿意足地散去了,傅清微和姬湛雪抱著剛入帳的幾十個銅元,傅清微小心地收進了貼身的衣物里,留出兩枚銅元交給了仍然站在外圍的難民小女孩。
年紀看起來比姬湛雪大不了兩三歲,端著豁口的破碗,她身邊沒有大人,可能暫時離開了也可能只有孤身一人,家破人亡或者走失了。
傅清微接著牽她手的時機悄悄塞進她掌心,都沒有聲張,附近還有別的難民躺在路邊乞討。
傅清微鬆開她的手,小女孩看了看她身後的姬湛雪,似乎在羨慕。
可傅清微只能幫到這裡了,她自身難保,牽著小雪離開,一步也沒有再回頭。
「老闆,餛飩怎麼賣?」
「5文錢。」
傅清微從掌心數出五枚銅元,來回確認了兩遍,放到小販的攤位前,說:「來一碗。」
傅清微領著姬湛雪坐到角落的桌子裡,說:「我去對面買個燒餅,有事就大聲叫。」
點頭。
「要一個燒餅。」
「肉的還是芝麻的?」
傅清微在燒餅攤掃了一眼,立刻將臉扭向餛飩攤,盯住姬湛雪的身影不離開視線,說:「最便宜的,有隔夜的嗎?」
姬湛雪兩隻手貼上去捧著餛飩碗,說了一個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