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延祚掃了一眼周遭,讓原本就冷的廊廡更添了幾分涼意。
「攜帶夾帶,乃是考場大忌,簡直膽大妄為!」崔延祚怒喝一聲,而後指揮禁衛軍:「將所有人帶離考場,集中搜身,這裡每個考生身上攜帶的書筐,都要仔仔細細地檢查,不容許有半分錯漏!」
禁衛軍們不敢違逆崔延祚的意思,頓時廊廡底下擠滿了人,起初還有人不太想配合,但看到身著甲冑的禁衛軍,便乖乖主動離開了位置,被禁衛軍帶離了廊廡,在一聲聲催促中被趕到了尚書省的院子中間,擠作一群。
而最開始被指認的那個考生被帶到了一處小房子裡。
他站在外間,隔著屏風,只聽到裡面傳來一句:「我要你指認一個人,本場貢舉的主考官,戚照硯。」
第27章 月照夜 戚照硯行舞弊之事?
不是誣陷, 是指認。
那考生聽到這一句,心中恐慌,腿腳一軟, 登時便跪在了地上。
在尚書省內,有權支配穿著甲冑的禁衛軍還能將他帶到此處的人, 無非是那幾位紫袍公卿, 但他僅有的理智也只夠他判斷出這些, 對於對方到底是什麼人,真正的目的是什麼,他是無從得知的。
「你叫於皋, 幽州人,家中如今只剩你和五旬老母。」
他說的是事實, 於皋自知這人他根本得罪不起,只能先哆哆嗦嗦地應了。
那人的聲音威壓不減:「因幽州鄉貢名額少, 你便去名額較多的陝州進行鄉貢應試, 取得春闈資格。」
於皋跪在地上, 不敢抬頭。
他驚覺,一道屏風,在這一刻,隔絕了權貴與螻蟻。
朝中沒有明令禁止不允許考生跨州進行考試,這麼做的人也不止他一個,但他此時心中卻無端地生出了懼意。
「你可知, 考生攜夾帶作弊,是什麼結果?」
於皋猛地抬頭, 囁嚅了聲:「學生沒有。」
仿佛過了許久,那人才慢慢地反問了句:「沒有?」
於皋噤聲了。
證據確鑿,有人授意, 任憑他如何辯白,都無濟於事。
「但只要你按我說的做,就可以免脫此罪,指認戚照硯,招認是他透露給你的試題,其它的都有我來安排。」
這是完全超過認知於皋的認知的,誣陷貢舉主考官這樣的事情,他想也不敢想。
考生攜帶夾帶作弊的後果無非是被逐出考場,取消本次考試資格,並記入檔案,即使是失去了青雲路,但無論是回鄉教書還是去做苦力,總不至於餓死。
但主考官徇私舞弊,透露考題的下場他是知道的。
三年前周冶透題給楊羨之被發現後,直接被判死罪,雖後面改成了流放嶺南,但旨意傳到大理寺的時候,周冶已經死在獄中了。
這人,分明是要置戚照硯於死地。
於皋沒敢應。
「不用擔心,你母親如今在定州,過得很好。」那人不緊不慢地說了這麼一句。
於皋瞬間如同被一桶涼水兜頭淋下一般,他往前膝行了幾步,卻因為高大屏風的阻隔,只能攀上屏風的邊緣,聲音哀切:「求您,求您放過我的母親……」
裡面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於皋心下掙扎,遲遲難以做下決斷。
「只要你指認戚照硯,吏部底下有個缺,我可以為你捏造過所,再將你以舉人的身份補進去,為你在長安置辦一套房產,幫你將你的母親接進來贍養。」
這話中儘是蠱惑。
尋常士子即使是中了貢舉,最開始也不能留在京中,多要先去地方任職,能直接進吏部這樣的衙門,那是多少寒門士子求也求不來的機會,更別說在長安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贈送房產,若是自己買,他不知要在官場汲汲營營多少年,才能攢得到足夠的錢帛。
那人冷聲提醒,「你沒有多少時間了。」
若說購置房產是有錢就可以辦到的事情,但捏造過所、授權補官,這手中得有多大的權柄?於皋不敢想。
他攀在屏風上的手緩緩墜在地上,「我做,我都做。」
「從現在開始,你不是幽州人,你就是陝州人,是當朝秘書少監章綬的外甥孫於皋,這件事平息之後,我答應你的,都會一一實現。」
那人說完這句後,房門被再次打開,於皋又被先前帶著他來的穿著甲冑的禁衛軍帶走了。
是時所有的考生都被集中到了尚書省的院子中,戚照硯看著姍姍來遲的崔延祚和楊承昭,拱手行禮。